184.第184章 眾望所歸
第184章眾望所歸
胡惟庸平靜地回到了書齋。
他沉著眉端坐著,沉吟了半晌。
而後,他才慢悠悠地命人將府中的幾個讀書人召了進來。
「胡公。」為首的讀書人朝胡惟庸作揖。
胡惟庸對他頷首道:「嗯……事情已經知道了吧?」
「已經知道了。」這讀書人生得甚是儒雅,此時嘆息道:「事情惡化得太快,以至於讓人無從反應,早知如此……」
胡惟庸打斷道:「現在說這些,已經無用了,老夫現在要關心的事,是接下來該怎麼做?」
這讀書人深皺劍眉,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道:「敢問胡公,公子知道多少事?」
胡惟庸道:「興業這個人,性子輕浮,老夫怎麼會讓他知道太多的事呢?這也是老夫覺得事情可能還有轉圜餘地的地方。」
讀書人聽罷,卻是苦笑搖頭:「胡公,我卻認為不然。」
「嗯?先生有何高見?」
這讀書人捋著修飾得極好的長髯,道:「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讓人相信公子對這些事一無所知。問題就在於,其他人知道嗎?就算有人肯相信,那麼……就難免有人不信。這些年來,跟著胡公關係匪淺的侯爺,就有十一人,其他百官,不計其數。胡公……現在除了費聚和陸仲亨,還有九侯,這九人與胡公關係最深。一旦這些人中,有兩三人不信,那麼……事情就非常棘手了。胡公猜猜看……他們會做出什麼選擇?」
胡惟庸抬頭看一眼讀書人。
讀書人道:「他們的選擇,無非有二,其一是去檢舉胡公,將功贖罪。其二便是反戈一擊,索性魚死網破。可實際上,在學生看來,其實他們的選擇並不重要,重要的還是在胡公的身上。」
胡惟庸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麼,卻是不露聲色,依舊詢問:「噢?願聞其詳。」
讀書人便道:「若是胡公敢於反戈一擊,死中求活,這些人統統和胡公牽涉甚深,只怕硬著頭皮,也要和胡公攪弄風雲了。可若是胡公忍氣吞聲,那麼事情遲早要敗露,都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每日惶恐不安,猶如驚弓之鳥,到時就不免可能要前去檢舉,胡公已經沒有退路了,這個時候……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條路可走。」
胡惟庸眼裡掠過了一絲冷厲。
他猛地道:「可有勝算?」
讀書人道:「這數年來,許多功臣為何離心離德,還不是因為原本以為跟著陛下從龍,能有一場大富貴嗎?可實際上呢?實際上,雖是封了公侯,看似是位極人臣,可這朝廷的規矩多不勝數,所賞賜的田產和每年的俸祿,也不過爾爾,且分配的差遣,也很是繁重。再有不少立大功者,總覺得自己的功勞與而今的爵位不相匹配。否則,胡公怎會輕易的籠絡著十一侯呢?」
「至於百官,就更不必說了。若是在元朝的時候,那時即便是區區一個七品的小縣令,亦是田連阡陌,僕從如雲,不亦快哉。可到了這大明,縱為李公這樣位極人臣之人,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所食俸祿,亦不過維持一個富家翁而已。其所賜財貨和田產,每年俸祿,實在不值一提。和元朝時起,甚至連區區縣令都不如。胡公,現在天下勛臣、官吏,都已到了極限。其中私下不滿者,不計其數。所以……」
說到這裡的時候,這讀書人頓了一下,目光漸漸變得尖銳起來,接著道:「所以……眼下要做的,若是能除掉陛下,那麼必然人人響應。唯一擔心的是……宮內防衛森嚴……」
胡惟庸依舊臉色不變,他久久閉著眼,細細聽著,他似在斟酌,良久之後才道:「我的人望還不夠,可以請李公來主持大局,李公可為天子。」
讀書人深深地看了胡惟庸一眼,道:「李公年邁……」
胡惟庸道:「眼下是死中求活,而李公的門生故吏,遍佈於天下,只要他來主持這個局面,事情就好辦了。事若是成,他自居宮中,我自然來管理國政。」
胡惟庸想了想,繼續道:「傳出消息去,這等事,既然決心要干,那麼便要一鼓作氣!你從密道去,親自去傳送消息,一定要小心謹慎。噢……對啦,讓咱們在儀鸞司的人……負責傳遞消息,免得事泄。」
「喏。」
胡惟庸身軀不由得顫抖起來,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恐懼,口裡又道:「告訴大傢伙兒,不要想著大難臨頭各自飛!當今陛下的性情,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都到了這個地步,誰也別想撇清關係。還有……那個鄧千秋……」
說出鄧千秋三個字的時候,胡惟庸眼裡,掠過了深深的恨意。
一直以來,胡惟庸都以睚眥必報著稱,他幾乎咬牙切齒地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不誅鄧千秋全家九族,難消我恨。」
讀書人猶豫了一下道:「學生倒是以為不然,其實大可以事成之後,先不動此人。想想看,一旦成事,到時天下疑心,人人自危,這個時候,若是胡公能善待鄧千秋,這天下人便不禁為想,胡公連鄧千秋都可以容忍,有此度量,必然會比當今陛下寬和十倍百倍。如此一來,大家也就都放心了。」
他看著胡惟庸聚滿恨意的眼眸,接著道:「至於要報此仇,那是以後的事,過了三五年,大局已定,天下承平,再將鄧千鞦韆刀萬剮,也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胡惟庸深深地看了讀書人一眼,他深吸一口氣之後,又恢復了理智的那個他,道:「眼下緊要的是李公,大家更看李公的臉色。」
「學生親自去。」
「好,事不宜遲,記著,從密道走,這府邸外頭,只怕已有人盯著了。」
「喏。」
…………李府。
太僕寺丞李存義,已匆匆至李善長的小院外頭。
「二老爺……老爺他身體不適。」
李存義勃然大怒,對著那老奴,甩手便是一個耳光,厲聲道:「我要見兄長,何須你這樣的東西在此造次!」
說著,狠狠推開老奴,大步流星地繼續進入庭院的深處。
到了李善長的書齋,李存義風風火火地進去。
一見到了李善長,李存義便大呼:「兄長,大禍臨頭,這時你還有心思看書嗎?」
李善長一見自己的兄弟,似乎早已知道大事不妙,臉色慘然,道:「大禍臨頭?若有大禍,這大禍,還不是伱召來的嗎?」
李存義卻道:「兄長,事情緊急,不容得不稟告,貿然進來,還請兄長見諒。」
李善長道:「說,說罷。」
他嘆了口氣。
李存義道:「陛下已有心要誅殺諸公了。」
李善長道:「知道了。」
李存義又道:「要殺的人之中,只怕……我也有一份。兄長,我實不相瞞,我和胡公的關係,除了姻親和故交之外,這些年,我得了他不少好處,除此之外,也給他修了不少書信,其中不少都有犯禁之語。」
李善長居然覺得並不意外,他甚至很平靜地道:「你去向陛下自首吧,或許看在老夫的面上,陛下能饒你一命。」
李存義苦笑搖頭:「當初……跟倭寇的一些買賣……我也摻和了一份……」
李善長老臉抽了抽。
李存義道:「不只如此,那元朝的公主、貴女,有一些本該充公,我也挑了一些,就蓄養在府中。」
李善長笑了,卻是笑得慘然,道:「好,好,好啊,太好了。」
李存義此時顯然完全顧不上自家兄長的心情,自顧自道:「兄長,胡惟庸若是出了事,那麼我……便也少不了一個大逆不道之罪,這可是要誅族的啊!我若是死了,兄長如何獨善其身?」
李善長眼帶悲哀地看著李存義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胡公已下定了決心,只希望兄長能夠到時主持大局,到時,我李家可為天子。」
李善長悲哀的目光一下子變了,他震驚地看著李存義。
他用一種觀看智障一般的表情,竟是一時失語。
努力地緩了緩,他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道:「這是誰和你說的?」
「是胡公……那邊已經有了周密的……」
李善長笑了,眼中帶著諷刺,道:「我們李家,有天子氣嗎?」
「事在人為。」
李善長又笑:「假若真有萬一的機會,事成了,以胡惟庸的性情,他甘願讓李家為天子嗎?到時,才是我們李家大禍臨頭。」
李存義深深地看了李善長一眼:「兄長久的天下人望,天下軍民百姓,誰不是對兄長推崇備至?兄長有此眾望民心,胡公即便將來有其他心思,又敢如何?」
「哈哈哈哈……民心……」李善長大笑,此時,他有些癲狂了,不,準確的來說,不是他瘋了,而是他覺得這個世界都瘋了。
「你所謂的民心,是什麼?是圍在你身邊那幾個沐猴而冠的所謂勛臣,還是那朝中一些鑽營的大臣?你不會相信,這些人所謂的怨憤,和天下千千萬萬的軍民有關吧?」
「兄長……何出此言,兄長出去打聽打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