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競奪·冷氏(2)
第6章競奪·冷氏(2)
這個已過上半歸隱式生活的傳奇人物,俊美無儔的畫顏,婚後多年依然無改。一雙曾如晶鑽燦閃的黑玉眼瞳,即使已韜光養晦地溫和也仍攝人心魄,往寬大的皮椅里隨意一坐,舉止之間便帶出雍容華貴的氣度,儼然這場至高無上兵不血刃的角斗里,唯一仍是雅絕全場的他掌定乾坤,言傾天下。
餘下的四家公司把標書再度提交。
常規答辯進行不到一小時另兩家也被冷如風否決退出,然後殷承烈面帶奇色地把淺宇的標書遞給冷如風,他放下手裡代中的資料,拿過來掃了一眼,黑瞳閃過魅異,懶洋洋地靠向椅背,「佔總裁,你報出這個價格,不怕虧本?」
佔南弦淺淡地笑了笑,回道:「這個價格綜合了淺宇幾大部門的努力所得,我對我的員工很有信心,虧本生意我們不會做。當然,如果你指的是我所報利潤比你預期中的低,那麼我可以坦白說,為了獲得這個項目,我確實把利潤壓縮了一定空間。好比冷總裁你希望以系統本身吸引客人,只要這項工程做成功,案子本身就會成為淺宇技術領先全球的標誌。眾所周知,這種無形資產所帶來的實質性收益在未來完全不可估量,所以說,我何虧之有?」
有顧問質疑,「但是投資周期那麼長,你有足夠把握支持到利益回籠而不會出現資金缺口?」
「敝公司這季度剛完成的審計報告就在你桌上,關於淺宇,最不需要被懷疑的就是實力。」
冷如風微笑,「不錯,年輕有為。」
說畢,站了起來,殷承烈也隨之站起。
溫暖還沒明白過來,已看到朱臨路臉色不對,這時冷如風已走到他跟前,伸手與他相握,「朱總,很抱歉,由於淺宇的競價最貼近我們的預算,方案也更符合我們的需求,所以這份合同顧問團給了他們,希望下次有機會再和代中合作。」
就這樣一言定音,無形硝煙的廝殺終於落幕,佔南弦以果敢決斷和精準預算勝出,直到朱臨路帶著人離開,溫暖始終不敢再看向他。
高訪留下處理合同,佔南弦偕溫暖先回淺宇。
電梯里,他慣常清冷的眼眸依然不顯山不露水,看向鏡中身後,一雙清瞳慣常地掩映在半垂長睫下,他忽然問:「拿下這個案子你怎麼想?」
他的問話讓溫暖怔了怔,隨即笑笑,「坦白說,我沒任何想法。」
並沒有因淺宇勝出而喜,也沒有因朱臨路輸掉而悲,對於她而言,只不過是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不管這兩家公司或兩個人之間在爭什麼,都與她無關。
世上一切成王敗寇,包括這位頂頭上司在內任何人的榮辱得失,都與她這小小女子無關。
佔南弦盯著鏡中的她,微眯了下眼眸,「想來也是,不管美貌、金錢、身份相當的男友或是體面的工作,你都已經擁有。」唇邊彎出一絲諷意,「這世上再沒什麼能使你感興趣?或是——能打動你鐵石做成的心?」
她想了想,「還是有的。」也只有這一樣了。
許是勝仗后心情好,他難得地被勾起些微興緻,緩緩轉過身來,「哦?」
「睡眠,每天我恨不能睡到日上三竿。」從調上六十六樓,工作便佔據了她的全部,忙起來一天睡不到五小時,她已經覺得自己嚴重睡眠不足。
一隻長臂倏然貼著她耳際撐上梯壁,她被全然籠罩在他由不可思議轉為難得一見的薄惱氣息里,近於咫尺的聲音在她耳際再度低低響起,「你——耍我?」
「卑職不敢。」她恭聲應道,身子微退,後背貼上扶桿再避無可避。
他的呼吸就縈在她耳邊。
頃刻,后梯門在他背後打開,他沒有動,她也不敢,怕一動頸邊肌膚就會觸到他的薄唇,臉頰再度被他淺如蘭馨的吐納拂得微微麻癢,佔南弦看著那抹粉色在眼底浮現,果然是自己的靠近而引起,一瞬間眸子幻變千色。
彷彿心懸已久的一線疑念,在宇宙洪荒后終於得到確認。
最終他什麼也沒做,只是徐徐勾起唇角,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溫暖以手掩唇,輕悄地呼出口氣,只覺精神疲憊。
明明使君有婦,羅敷有夫,她不防備什麼,可是每次和他單獨相處一顆心總控制不住懸上半空,既怕一言不合他便忽然以言語相刺,譬如那句「我們也不勉強你了」,狀似輕描淡寫,實際卻是以「我們」和「你」劃出分明的壁壘界線。
又怕萬一有什麼閃失,也許就從此陷入萬劫不復。
萎靡地回座,把沒讀的電郵回復完畢,處理完手頭剩餘的工作,再把佔南弦翌日的行程發郵件提醒他,當她做好這些,早過了下班時間,收拾東西中看見高訪過來,相互打了個招呼他走向總裁室,她關掉電腦去搭電梯。
下到停車場,翻了半天包也找不到車鑰匙,不得已她只好再上樓去。
厚厚的地毯消弭了她走路的聲音,所以當她走近辦公桌時,聽到虛掩的精雕木門裡傳來高訪的說話聲。
「今天朱臨路在冷氏隔壁的酒店包了一間會議室,在裡面安置了一組人員,現在能查到是,他確實在中午休息的那段時間接了一通電話,然後吩咐在酒店候命的人重新更改了標書。」
佔南弦不作聲,高訪繼續彙報。
「朱臨路重新提交的標價比我們原定的低了一百五十萬美金,與冷氏原來的標價幾乎一致,本來這件案子應該萬無一失會落在他手裡,只是誰也沒想到,冷氏內部在綜合上午各家公司的計劃和建議后,中午也更改了一些項目,重新修改預算,結果反而變成我們公司的計劃書與標價更符合他們修正後的需求。」
聽的人依然靜默無聲。
「整件事只有兩種可能,朱臨路中午所知道的,一可能是冷氏的底價,所以他把自己的價格做了調整;二可能是我們的底價,所以他在我們的價格上適當降低。現在不能確定的就是,他的消息來源到底是一還是二?」
說到這裡高訪遲疑了一下,「溫暖好像中午和他通過電話……」
溫暖凝神,四周安靜得她能聽見耳際不適的嗡嗡聲。
佔南弦始終沒有說話,然後裡面傳出一些動作帶起的聲響。她飛快悄然退開,閃進員工電梯,心裡只覺又好氣又好笑,朱臨路想砸她的飯碗還真是砸得不遺餘力,竟存心把她置於水洗不清的境地。
總裁室里,佔南弦終於開口,「不是她。」
「那朱臨路的消息哪裡來的?」
「今天的事你不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什麼地方?」
「第一,冷如風在中午時才突然對內公布更改招標價,這在我記憶中是前所未有的事。」
「沒錯,按理說這種事不應該發生。」
「第二,冷氏對參與者的要求都很苛刻,到最後就只剩下我們和代中時,他們本應更審慎,對我們應該盤問得更仔細,但冷如風卻反常地並不與顧問團商磋,就直接做出決定把案子給了我們。」
「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他為什麼那麼做?」
「我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
「什麼?」
「就是冷氏方面出了問題,有人把標價泄露出去,而這可能已經不是第一次,所以冷如風借這個機會設下圈套,他根本不是臨時更改招標價,而是一直不動聲色地用著假價格對內周旋,直到最後一刻才把真價格拋出,偏偏代中公司的競價還就與他們的假底價相近,所以才會被冷如風立馬否決,我相信他現在應該已經圈定了泄密的人。」
高訪驚異,「那豈非今天所有人都不過是陪冷如風演了一場戲?」
佔南弦淺笑,「據說這位地產界大亨的愛妻有句閨房蜜語,叫他笑裡藏刀豬。」
「不會吧,他還把手段玩到自己老婆身上?」
「傳言他用來對付老婆的手段玩得比生意場上還厲害,不過今天真正讓我疑惑的人,反而不是他。」
「那是誰?」
佔南弦沉思了一會兒,慢聲道:「朱臨路,我始終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更換標書的封面?他完全可以把修改後的標書做得跟原來一模一樣。」
高訪挑高了眉,「你的意思是——他存心引人注意?」
「準確點說,是存心引起我的注意。」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就是我不解的地方。」
朱臨路為什麼要明修棧道,卻暗度陳倉,有意無意地把這單生意讓給了淺宇?
一連幾日溫暖都找不到朱臨路。
他的手機關機,打去辦公室,秘書說他出了遠門但沒交代去哪,打到他的住所則一直無人接聽,她一籌莫展。
無聊中拿著手機翻看號碼,當翻到溫柔時,她停了一下,那日之後溫柔再沒有來過,偶爾幾次她打電話過去,聽筒里傳來的嘈雜聲讓她知道溫柔不是敷衍或推搪,而確實是忙得抽不出時間來和她聊一聊。
後來才在財經頻道里看到,原來市場大好,指數每日瘋漲不休,隨便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殺進股市,最低也有百分之二三十的收益,難怪身為投資經理的溫柔會忙得一塌糊塗。
溫暖卻不懂這些,也很少關心。
目光在那個號碼上停留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人與人之間,就算親如姐妹可能也需要一定的距離,即使已經盡量小心翼翼,也還是不可避免地揭到了溫柔的心事,事後問自己,是無心還是有意?是真心希望她放下自己,還是其實有著一絲被久瞞的氣惱,所以才蓄意將她逐離?
那麼多年過去,已經麻木,不想再去分辨誰比誰更痛。
所謂親人,到底只剩下這一個姐姐而已,未來短短十幾二十年生老病死,轉眼即逝,還有什麼好爭執的呢?不說就不說吧,如果順從她,由得她在自己身邊打轉能讓她感覺安慰,又何妨由她而去。
「溫姐姐!」
溫暖驚然,望向聲音來處。
小岱眯著眼笑,「你的電話在響。」
溫暖連忙接起內線,六十六樓人煙稀少,佔南弦在時各部門主管還偶來走動,他若不在,偌大空間便靜得出奇,所以她把電話鈴聲調得極低,沒想到一出神就漏聽了。
「溫暖,我是人事部的遲碧卡。」
「遲經理你好。」
「你最近是不是周六下午都回公司?」
她一怔,「前陣子事情多,我覺得時間不夠用,所以——」
遲碧卡笑了起來,「不用緊張,我不是追問你什麼,整個淺宇除了佔總大概也就只有你周末會主動回來工作,你那麼勤勉,我這個推薦人或多或少也沾光呢,對了,佔總交代我周末給你計加班費,按平常日薪的三倍,我就是和你說一下這件事。」
溫暖剛想解釋最近已沒再回來,忽然明白過來,只得無奈應道,「我知道了,謝謝遲經理。」
佔南弦這哪是獎勵,分明是要買斷她的周六下午,拿了這三倍日薪,以後的周末她想不回來也不行了。
「溫姐姐,你剛才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丁小岱拿著蘋果走過來。
十八歲職高畢業的她是溫暖的助理秘書,負責斟茶遞水影印打字,雖然入世未深,但人很聰明。由於六十六樓除了佔南弦外就只有她們兩個,所以午休時她總愛纏著溫暖聊天。
半個身子趴在溫暖的辦公桌上,丁小岱一邊咬著蘋果,一邊對她擠眉弄眼,「不會是想我們佔總吧?難道連你也抵擋不住他的魅力加入了暈倒一族?」
溫暖微有興緻,「聽你這麼說,公司里有很多暈倒一族?」
丁小岱瞪圓了眼睛,看她就像看天外來客,「姐姐,你真是太不了解民生了。」
溫暖掩嘴,笑聲從指縫裡泄出來。
「我告訴你哦,這暈倒一族呢又分普通暈、比較暈和特別暈三種。」
溫暖忍不住笑,整張臉趴在了桌上。
丁小岱順手把蘋果遞到她面前,「你要不要也咬一口?」
她慌忙搖頭,下一瞬立刻從座位上跳起,總裁辦公室門口正無聲無息地站著一道身影,她臉上盛開如花的歡顏來不及收起,那道燦爛無邊的笑容就這樣映入了佔南弦說不出什麼情緒的眼底。
八卦被抓包的丁小岱異常機靈地目不斜視,假裝完全沒有看見佔南弦,只笑嘻嘻地對溫暖道:「溫姐姐,我去給你沖杯咖啡。」一溜煙跑離了現場。
佔南弦走過來遞給她一份文件,「你準備一下,晚上陪我出席這個酒會。」
「不是高訪陪你去?」
「日本有張單子要談,他下午飛過去,你趁這個機會認識一下其他公司的老總,方便以後聯絡,抽空把這些客人的資料背熟,到時我會需要你的協助。」
「好的。」
他不再說什麼,抬腿便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回頭,果不其然擒住她若有所思的眼波,不經意被逮個正著,溫暖慌忙別開視線,他淡淡一笑,身形沒入大開的電梯中。
一直到下班佔南弦都沒再回來,溫暖只好獨自驅車前往君凱酒店。
走進大堂,往角落的鋼琴吧找了張沙發坐下,她拿出手機撥給他,當右耳里響起蠍子樂隊的《StillLovingYou》時,左耳卻彷彿隱約聽見《TearsOverShetland》的熟悉旋律,眉眼往酒店入口的自動玻璃門眺去,溫暖看見了他。
「Hello?」佔南弦皺眉看看手機,怎麼掛了?
「誰啊?」雙手挽著他臂彎的薄一心問。
「溫暖,晚上有個酒會。」說話間目光不經意地打轉,在鋼琴吧的方向停了停后,轉回薄一心臉上,「你的記者會在幾樓?」
「三樓,你呢?」
「一樓,來,我先送你上扶梯。」他牽著她往一旁的自動扶梯走去,溫柔地吻了吻她的掌心,「結束時給我電話。」
薄一心遲疑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只是笑了笑便轉身上去,一直和他們保持著距離的她的助手和保鏢趕緊跟到她身後。
上到二樓,薄一心回首朝仍待在原地目送她的佔南弦擺擺手,他笑吟吟地也向她揮了揮手,一來一往她已走過拐角,眼底餘光在見到佔南弦轉過身後,才淡淡地掠向一樓鋼琴吧里那道她並不陌生的倩影,然後在眾人的簇擁中踏上通往三樓的扶梯。
確定那道越行越近的身影是向自己而來,溫暖站了起來。
兩個人都沒說話,佔南弦領著她往會場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