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欲斬蘇暗呼愚莽夫
「以上,便是前臣列舉蘇謹十大罪,皆有證可查!」
練子寧冷眼睨著朱棣。
上朝之前他就抱著必死之志,渾不怕朱棣一怒之下斬了他。
也許,能激怒朱棣才是他想要的結果。
哪怕身死,只要他練子寧的一腔熱血,能潑那奸臣一身,就能為自己留下千古清名。
等了許久,臆想之中的勃然大怒遲遲未至。
練子寧凝視朱棣,卻見他雖臉色鐵青,卻一言未發。
他有些疑惑,旋即將自己的目光掃向姚廣孝。
可那該死的黑衣妖僧,始終闔目不發一言,一點為蘇奸辯解的意思都沒有。
再看向任亨泰和李仕魯,二者默默站在列中,面無表情,不發一言。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朱棣。
這次,朱棣終於冷冷開口,語氣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爾欲何為?」
聞言,練子寧心知已是圖窮匕首見之時,是生是死,就在這一念間。
但他沒一絲懼怕,反而帶著濃濃的激色:「燕王!」
「如今大明國庫貧瘠,民不聊生,豈能擅啟戰火,欺辱藩國?」
「蘇謹為一己之私,窮兵黷武,罪與友邦,實乃十惡不赦之叛國大罪!」
「如今友邦遣使問罪,難道你當真要看到大明被戰火塗炭,再回前元的那天嗎!」
練子寧一臉憂心:「燕王,當以大局為重啊!」
說著,他居然破天荒的跪倒在地:
「若燕王願以大明千千萬萬百姓身家性命為重,以大明萬年基業為重,以國之大局為重,罪臣願俯首稱陛下,任憑處置!」
聽著他一番『發自肺腑』、『刻骨銘心』的諫言,朱棣的眼神卻越來越冷冽。
爾之效忠,朕不需要,更不稀罕!
練子寧的話,只令朱棣覺得噁心。
聽練子寧的意思,是要他朱棣親手處決蘇謹,才願意忠自己為君?
呵。
你配嗎?
姚廣孝的眼睛陡然睜開,眼中不可覺察的閃過一道殺意。
不過也就這麼一瞬間,殺意又驟然褪去。
「阿彌陀佛...」
口宣一聲佛號,再次闔目沉思,對眼前的一切充耳不聞,閉目不見。
這一次,就連任亨泰都忍不住搖頭。
英國佬派來的使者,大著膽子也不過敢喊一句,讓蘇謹道歉、退兵。
你練子寧倒是勇猛無畏,居然還要往上加碼,讓陛下砍了蘇謹?
先不論陛下願不願砍,就算陛下真動了殺心,他殺得掉蘇謹嗎?
蘇謹一旦動了真怒,再來一次『清君側』,那才是整個大明的悲哀!
若聽了你的話,你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民不聊生!
至於練子寧提出蘇謹的『十大罪』,更是對之嗤之以鼻。
聽著句句有理,其實壓根站不住腳。
說是十大罪,其實也就那麼幾個罪狀。
真有實證的一條,也不過是在鳳陽任職之時,上了個假奏疏哭窮罷了。
可洪武爺都沒拿這件事說事,你又跳出來作什麼妖?
再說了,若在奏疏中撒謊就得死,在場的諸位大臣又怎麼算?
他們就能保證奏疏上句句是真嗎?
那豈不是都該死?
用蘇謹的話說,排著隊全都槍斃可能有冤枉的,但隔一個打一個,一準有漏網的。
「唉....」
任亨泰嘆口氣。
說白了,所謂蘇謹之罪不過是拿來爭權的借口罷了。
這些人的根本目的,就是和諳厄利亞使者談和,讓蘇謹退兵。
退兵的目的,也不過是想削減蘇謹在朝中的勢力。
爭來爭去,所為不過一個『權』字。
建文朝如是,沒想到新朝亦如是。
任亨泰忽然覺得很累,很累。
他答應蘇謹留下來,是為了能為大明再做一點事,而不是繼續這無謂的爭鬥。
這一刻,他也起了求去之心。
覺得很疲憊的他,有些可憐、可恨、可憫的掃了一眼練子寧。
愚忠。
抬頭望向朱棣,等待即將到來的天子之怒。
從頭至尾,傑克始終不發一言。
他饒有興趣看著這一出大戲,彷彿他這個始作俑者,與這件事沒有一點關係。
同時,他的眼中帶著濃濃的興奮。
讓大明皇帝殺蘇謹。
這種事賊雞兒刺激!
就算他們是蘇謹的死仇,連想都沒想過,沒想到反而是這明人提了出來。
有意思。
真有意思。
就連他也忍不住看向朱棣,想看看這位陛下是不是真的同意殺掉蘇謹。
但只有那些和練子寧身為『一黨』的官員,心中暗呼壞事!
彈劾蘇謹十大罪,是為了逼陛下和蘇謹退讓。
目的是能和那番子坐下來談和,換取蘇謹退兵,以達到博弈的目的。
但這練子寧也太莽了,居然讓陛下砍了蘇謹。
這下可完蛋了,徹底激怒陛下,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後果。
你練子寧被陛下砍了,倒是搏了一個清名,咱們接下來的事咋辦?
果然,只會清談的文人會壞事,會清談的莽子更壞事!
他們忍不住憂心忡忡,偷眼抬頭觀望陛下的臉色。
果然,此時朱棣的臉色已黑如焦炭!
「完了,完了...」
許多人痛苦的閉上眼睛,等待那雷霆天怒的到來。
只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頭頂只傳來陛下若洪鐘,雖帶著威怒,卻依舊十分沉穩的聲音:
「退朝。」
說完,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中,起身直入後宮。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所有人都懵了。
既不處置練子寧,也不提對蘇謹的處置,甚至連辯護都沒一句。
倒像是前段時間他們彈劾蘇謹的奏疏,全被留中不發一樣。
「行了,都散了吧。」
姚廣孝不說話,此刻殿中最大的文官便算鄭賜。
將殿中大臣都打發走,他看向留在那裡,依舊閉目養神的姚廣孝。
皺著眉走到他身前笑笑:「大師,借一步說話。」
姚廣孝慢慢睜眼,捻須微笑:「鄭大人,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貧僧只勸你一句,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微微躬身施了個佛禮,念聲阿彌陀佛便飄然離去,只剩一臉懵的鄭賜呆立殿中。
散朝後,許多不甘心的官員仍在駐留。
看到鄭賜出來,急忙上前將他圍住:「鄭大人,姚大師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是啊,陛下到底是什麼態度啊?」
「看在多年同僚的份上,您倒是說句話啊。」
鄭賜想想姚廣孝的話,似乎什麼都沒說,但好像又什麼都說了。
他掃視一圈眼前的同僚,忽然明白了什麼。
「清者自清。」
「諸位,做好自己分內的差事,不該想的不要想,不該做的不要做,船到橋頭自然直,都散了吧。」
看著鄭賜飄然離去的背影,這些人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