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冰山

第二十五章冰山

當然，一切的關心最後總要落實到對人生的關心，在談了這段時間雲初霽做了什麼之後，確認她情緒沒出大問題之後，雲承還是問了她那個古老的問題：「你是想要繼續讀書還是明年就去工作？」

雲初霽咬住下唇，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

「我，我不知道。」

雲承嘆了一口氣，他是帝國大學的教授，幾個月前雲初霽說要考到帝大去，雲承對此不可置否，大概妻子會開心，因為帝大總比S大離家近，但他的話，並不覺得這是一件尤其重要的事，考上帝大不代表什麼，多年教學經驗給他帶來的忠告就是，一個堅定的大腦，遠比一個聰明的大腦要有用。

很遺憾，他的alpha女兒是後者。

但現在，她似乎連前者都要失去了。

「我會完成學業。」

好吧，她終於說了個靠譜點的答案。

雲承點了點頭，過了會，神情略微嚴肅了些，道：「你今後就沒有必要住在omega那裡了，回家住吧。」

「啊？」雲初霽睜大了眼，連忙擺手道，「不行的，唐小姐她需要我。」

門內的夫妻面面相覷。

「會有損唐小姐的名聲嗎？」雲初霽自動將其翻譯成了這句話。

當然，話不能說得那麼露骨，把自己女兒醜事掀開並不能幫助她變得更善良，雲承放緩了語氣：「雲初霽，你要好好想清楚，那是一個無辜omega的名聲。」

「那我，那我和她談談。」

雲承予以肯定：「很有可能。」

雲承吐出一口氣，以為女兒還是賊心不死，一個omega怎麼會和一個意外侵犯她的alpha同處一室，如果不是怕這個alpha中途跑掉影響標記手術的話？

不過既然他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那麼一年後不管發生什麼，一定都會帶著雲初霽來讓那個無辜的omega解脫永久標記的束縛。

秦婉恨鐵不成鋼地道：「喜歡怎麼不好好追呀。」

但她無法說出她之所以不在第一時間放棄同居關係的真實原因——雲初霽的確不能真切理解信息素對於ABO時代人的意義，可她單單憑著每次撫慰后那叫人羞恥的反應，就足以讓她對任何人保守秘密了。

她想，大不了的話，她可以每天去唐小姐家裡給她信息素撫慰。

秦婉提出了一個猜想：「承哥，你說，小霽是不是喜歡那位唐小姐？」

雲承眉頭一緊，他剛剛的話都白說了嗎？

雲初霽心頭一震，攥緊了拳，她自是知道名聲有多重要的：「嗯，我會回來住的。」

「明天，明天我會回來的。」

「我知道，但那也沒必要和人家住在一起，你們這種未婚AO同居的話，如果傳出去對人家omega不好。」

雲初霽見狀一邊往門口快步走去一邊解釋道：「我和唐小姐約好了。」

男alpha眉目深邃，看著自己的女兒道：「是的，我們這個時代還沒發展到不在乎這些的時候。」

秦婉不解地道：「回哪？」

雲初霽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過了和唐小姐約定的時候，連忙站起身來，道：「父親，母親，我先回去了。」

這樣一來，就完全沒有必要同居來增加那個omega小姐的心理壓力了。

啪的一聲，門關上了。

「回唐小姐那。」

「alpha都是這樣的，感情方面後知後覺，懂事的也晚。」

秦婉晲了他一眼，但笑不語。

隨後道：「不過，你們alpha在永久標記後會懂事一些嗎？我怎麼覺得小霽比以前踏實一點了？」

雲承為難地皺眉，教授的思維里沒有實證的東西都不能隨意下結論，最終他含糊道：「那也不一定，但我們不是快一年沒見過她了嗎？成長了一些也是正常的。」

「是嗎？」秦婉回。

「是的。」雲初霽坐在車裡，咬著下唇，過了會又重複道，「他們說這樣會損害你的名聲。」

「所以你真的打算回家？」

「是的。」雲初霽再次道。

「至於撫慰的事，唐小姐，我會每天去你家一趟的。」

「啊」

唐見溪覺得有點難辦。

當初她把雲初霽帶回家，除了想要就近治療，也有想要就近看管的意思。

但目前了解了人品和性格之後，按理說是不必擔心這些了。

但正因為了解了人品和性格之後，再突然這麼一下拉遠距離，說實話——

她還挺不願意的。

身邊的這個人還在乖乖地等自己回話，那個名聲的說法似乎是真真地嚇到了她，修長的身體局促地側躬著，溫順的眉眼微垂，蘭花的味道從後頸細細碎碎地逸散開來，唐見溪呼出一口氣。

腦子裡再次浮現那兩個字：危險。

她確實很可愛，也確實很招人喜歡，如果她是bata就好了。

omega也行。

偏偏是alpha。

「好。」唐見溪偏過頭，那雙讓人想用寶石照亮的雙眼輕輕抬了一下，問道，「你是現在要走嗎？」

「不，明天再走。」雲初霽像是解決了一樁大事一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五官又恢復了軟乎乎的狀態，「今天還要收拾行李還有唐小姐的撫慰。」

最後那句話比前面說得輕了些。

「哦。」唐見溪輕輕吐出這個字，之後就沒了下文。

車開動了。

很快。

那塊看似透明的車窗將外界所有刺目的光線全都磨平，濾過來的是溫柔的、淡淡的光影，籠罩在她們的臉上，談不上溫暖，但確實讓場景更好看了點。

唐見溪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閑聊似的開口道：「那之後你想做什麼？既然已經很難再嫁人了的話。」

「不知道，先完成雲小姐的學業，之後的事情，大約是聽父母安排吧。」

唐見溪皺緊了眉，提醒她：「那不是你真正的父母，你沒有聽從他們的必要性。」

雲初霽聞言只是苦笑，她盯著自己的膝蓋，過於溫柔的聲音怎麼聽都不像個alpha：「可是，我並不知道除了嫁人之外我還能做些什麼。」

「你不是在讀書嗎？你讀的書總該有些用處吧。」

「我我讀書並非為了經世，我只是想要明理而已。」

唐見溪望著她，深深地，似要透過這個高大的alpha軀殼看進裡面那個小小的、十六歲的古代姑娘。

「你在害怕。」她下了結論。

倘若是幾年前的唐見溪可能會覺得不可理喻或者覺得這人實在是吃錯了葯。

但這幾年的世事，終究讓她長了些閱歷，能夠看清矛盾背後的一點端倪。

更何況，她看過這人更加不可理喻的時候。

於是她抬起手，像摸一隻小狗那樣撫了撫雲初霽垂著的頭，玫瑰色的唇輕啟，柔聲道：「好好學習吧，培訓班那邊的課要好好學，學校這邊的課也要好好學，你那些寶貝一樣的四書五經也好好看，等你學會了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雲初霽有些迷惘，但她此刻顯然被這種無條件的溫暖擊得回不過神來，只能順著那隻手的力道愣愣地點了頭。

車子停了下來，雲初霽下了車，唐見溪沒有，她朝她揮了揮手，然後車又升上天空，往唐氏集團開去。

啊，是為了送自己啊。

在此刻，雲初霽覺得好人這個詞似乎已經不足以形容唐見溪了，可叫人難過的是，她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詞了。

十六年來，第一次有人如此認真地對待她，彷彿她身上有一些能夠叫人認真對待的、值得被記上書本的那樣的東西。

是什麼呢？

雲初霽邁開腳步，進了別墅。

和陳姨打了招呼后，進了即將要搬離的房間。

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久久地沉默不語。

秦婉和雲承的出現，是決定性的，他們就像一隻釘子，把她飄飄蕩蕩、無依無靠的靈魂固定在這個奇巧的世界里，她第一次如此確認自己將會在這個世界生活下去。

而唐小姐是什麼呢？

雲初霽從被子里呼出一股暖融融的氣。

唐小姐原本是她身體慾望的罪證，但隨著相處的時間一天天加長，唐小姐漸漸脫離了那單薄的，黑色的形象。

唐小姐變得五彩斑斕，也過於五彩斑斕。讓雲初霽無法辨認這究竟是什麼形象，她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形象。

才多少天，不到二十天。

怎麼就足以遇到唐小姐這樣的人呢？

興許是離別的愁緒點燃了什麼，雲初霽腦子裡想的越來越多，越來越混雜，到最後都變得沒頭沒尾，像是晴天里的一場白日夢。

她睡了過去。

睡了很久，彷彿要將靈魂里剛剛泄出的疲憊給安撫下來。

再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

房間在她睜開眼的一瞬間慢慢地調整著燈光，適應她初醒略微遲滯的眼眸。

身上蓋了被子，應該是唐小姐。

雲初霽抿了抿唇，點開光腦，道：「離這裡最近的冰山有多遠？」

「6815公里，請問要為您查詢最近的冰山景區車票嗎？」

「嗯。」

「搭乘達成KJ475號磁懸浮列車，今晚十點出發，明天下午六點到達C區冰山景區。」

哇，這麼近啊。

「請問要為您訂票嗎？」

「不用了。」

要去學校的話，得等到放假的時候吧。

「請問要為您投影冰山實況嗎？」

「不用。」

「我會自己去看的。」

在這個世界，雲初霽的聲音第一次如此肯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