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空屋白骨
第七章空屋白骨
端木衡的話說中了,傍晚仲威就被順利抓獲了,當時他喬裝打扮,想乘船離開,被洛逍遙帶人在碼頭抓個正著。
洛逍遙立了大功,被方醒笙好一番讚賞,他自己也很興奮,瞅空問沈玉書為什麼可以神機妙算,知道仲威會在港口出現。
「因為想逃走的話,只有港口碼頭和車站這些地方,你是運氣好,在碼頭遇到他了。」
「他的消息這麼靈?我們中午才正式緝拿他,他已經做好逃跑的準備了?」
沈玉書笑而不語,端木衡道:「小表弟你太天真了,他可以做犯法的勾當這麼多年都一點事沒有,巡捕房裡面肯定是有人,我們大張旗鼓地搜他家,消息多半早就傳去他那兒了。」
洛逍遙的目光來回掃過他們,「所以你們那樣做是故意的?」
「是啊,有人通風報信,我們才有機會抓他啊,要是他窩在哪裡當縮頭烏龜的話,那才不好辦呢。」
洛逍遙撓撓頭,覺得身邊的人一個賽著一個的鬼,跟他們相處,真得留個心眼才行吶。
不過人雖然順利抓到了,審訊卻不順利,任憑大家怎麼問話,仲威就是一口咬定了什麼都不知道,他說抓陳雅雲的那兩個人都是散工,偶爾幫他做事,平時沒交往,他們做什麼他完全不知情。
陳雅雲被送去醫院沒多久就醒了,她只是被灌了麻藥,身體沒受影響,洛逍遙抽空去跟她問了口供,她自己也迷迷糊糊的,說走在街上忽然就被套了麻袋,所以她根本不知道是被誰綁架的,甚至連當時在哪條路上都不記得了,所以現在仲威信口開河,方醒笙也不能拿他怎樣。
至於地下室里的白骨,他也一口咬定不知道,說那棟宅子他偶爾才去一趟,說不定是盜賊進去偷東西,因為分贓不均殺了同夥掩藏屍體而已,與他無關。
仲威見多識廣,說起話來口若懸河,而且乍聽起來還有點道理,方醒笙說不過他,氣得都拍桌子了,喝道:「什麼都跟你無關,那你逃什麼?」
「我沒有逃啊,我只是準備去廣州做生意而已,箱子里裝的是做生意用的本金,我拿的都是自己的錢,這不犯法吧?」
仲威被抓時,隨身的小皮箱里放了一沓一沓的鈔票,這明顯就是攜款出逃,卻被他硬掰成了做生意。
洛逍遙在外面聽不下去了,對沈玉書道:「哥你快想個辦法把他的老底揭出來啊,你看他都囂張成什麼樣子了。」
「別急,再等等。」
沈玉書要等的是有關仲威身份的調查結果,還好沒多久,資料拿到了,他接過來打開查看。
仲威以前混跡北京,也是做掮客的,但實際上他做了不少犯法的勾當,後來他來了上海,一混就是十幾年,三教九流沒有不認識的,面子很廣,特別吃得開,檯面上倒是找不出什麼惡跡。
端木衡看完,冷笑道:「藏得還挺深的啊,怪不得這麼有恃無恐呢。」
蘇唯道:「你們說仲威會不會是兩個人,在棋館的是一個,出入吳媚下榻的酒店的是另一個,所以聲音才不一樣。」
其他人點點頭,都覺得有道理,畢竟另一個仲威蘇唯只是聽過聲音,沒有看到他的長相。
沈玉書皺起眉,起先他曾懷疑地下室的屍骨是真正的掮客仲威,審訊室的這個油頭粉面的傢伙是冒牌貨,他殺了人後鵲巢鳩占,但屍骨的年齡和死亡時間推翻了這個論點。
正聊著,有人跑過來叫洛逍遙聽電話。
洛逍遙離開了一會兒,回來后對大家說:「霞飛路房子的原主人吳老闆的情況打聽到了,他生意破產後,老婆帶著兒子回了老家,他就弔死在房子里,大約是十年前的事吧,當時處理這事的老巡捕還記得呢,他是自殺弔死的沒錯,後來房子就轉到了仲威手裡,時間這麼久,那些購買房契的憑據什麼的都找不到了,不過他那種人買房子應該就是空手套白狼吧?」
蘇唯道:「豈止如此,說不定吳老闆的生意也是仲威和人合夥弄破產的,他把人弄死了,老婆孩子也不在,他就直接把房子據為己有了。」
「我也這樣想,所以讓蘇州那邊的同僚打聽了一下吳老闆的妻兒的情況,據說他老婆一年多以前生病過世了,兒子在外面做生意,至今沒往家裡送個書信什麼的,親戚們都說是生意做不好,他不好意思報信。」
「吳老闆的兒子大概是二十一、二歲吧?」
「是啊,差不多是這個年齡,」洛逍遙說完,反應了過來,「哥你不會是說房子里的那具屍骨是……」
「你不是在追隔壁的豆腐西施嗎?」
「啊?」
洛逍遙一臉獃滯,完全跟不上沈玉書的思維。
沈玉書又道:「我記得她家還賣臭豆腐,你去買一盒,要最臭的那種。」
「你餓了?」
不怪洛逍遙這麼問,實在是沈玉書說的話他理解不了,蘇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照做就好,一切都看沈玉書的安排。
洛逍遙走後,沈玉書又附耳跟蘇唯悄聲說了兩句,蘇唯一臉詭異的笑,掉頭跑掉了。
端木衡在旁邊看得好奇,猜不透沈玉書的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他調侃道:「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連好朋友都不能告訴。」
「你馬上就知道了,看戲不是更有趣嗎?」
洛逍遙很快就跑了回來,手裡拿了個盒子,蓋子蓋得挺嚴實的,一點氣味都沒散出來。
沈玉書看看盒子,道:「給了這麼多,看來逍遙你有望把人追到手了。」
「嘿嘿,她聽說我們是為了辦案用的,就特意給了好多,」洛逍遙一臉得意,問:「那接下來怎麼做?」
沈玉書交代了他幾句,洛逍遙聽了后,敲敲審訊室的門,拿著盒子進去了,端木衡更好奇了,也跟在沈玉書身後走進去。
方醒笙正氣得七竅冒煙呢,突然看到他們進來,有些莫名其妙,仲威就更驚訝了,瞪眼看著洛逍遙走到自己面前,他問:「干、幹嗎?」
「給你的。」
洛逍遙把盒子放到他鼻子下面,打開了盒蓋,頓時嗆鼻的臭氣瀰漫開來,仲威一個沒防備,放聲咳嗽,捏著鼻子大叫:「這什麼東西?臭死了!」
「是我的屍骨,仲威,還我命來……」
陰測測的聲音在牆角響起,與此同時,審訊室內的燈光開始忽閃,仲威轉頭一看,就見一個長衫男子立在牆角,臉上滿是血污,雙手僵直地抬起,向他挪動過來。
仲威的膽子都快嚇破了,放開喉嚨慘叫,又拚命往後躲,半路被椅子絆住,跌倒在地,只好手腳並用向後挪。
這時房間燈光閃動得更厲害了,他只覺得鬼魂近在咫尺,馬上就要索取自己的性命,再也顧不了許多,尖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你撞得不巧,自己撞死的,不關我的事,救命啊救命啊!」
這句話剛剛落下,燈光便恢復了正常,沈玉書站在門口,手裡拽著燈繩,另一邊那隻鬼也停住了腳步,放下雙手,再把臉一抹,露出了屬於蘇唯的臉龐。
方醒笙被眼前的變故弄得呆掉了,結結巴巴地問:「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嘴硬嗎?你看,這麼一嚇唬,他就什麼都招了。」
蘇唯笑道,紅墨水又流了下來,他不得不再次抹臉,長衫上也濺了好多墨水,他道:「跟人家借的衣服,都怪沈萬能出的好主意,嘖嘖,這下沒法還了。」
端木衡已經明白過來了,笑道:「我來還,算是戲錢。」
「你們……你們這群騙子,你們陷害我!」
仲威從驚恐中回過神,氣憤地大叫,洛逍遙把他揪起來,搡去椅子上,道:「不敢不敢,在你面前,哪有人好意思自稱騙子啊。」
方醒笙忽然想到了什麼,放下煙斗,說:「等等,這傢伙的聲音怎麼變了?聽起來怎麼這麼娘娘腔?」
仲威原本的說話聲算是低音,現在比較尖銳陰柔,正是蘇唯曾經在酒店裡聽到的那個聲音,他恍然醒悟——原來這才是仲威真正的聲音,騙子都喜歡用變聲這種把戲,可以一個人扮演幾個角色利用電話搞詐騙,他小看這傢伙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麼一手。
沈玉書解釋道:「他的聲帶和嗅覺都高於常人,所以我就用了臭豆腐刺激他,趁他受驚的時候再讓人扮鬼,他做賊心虛,很容易就漏底了,方探長,你可以讓人調查這幾年上海灘的一些詐騙案,多半跟他脫不了干係。」
方醒笙連聲說好,洛逍遙也啪啪啪的鼓掌給沈玉書喝彩,仲威沒辦法再狡辯了,只能怒瞪沈玉書,沈玉書毫不在意,微笑接受了他的瞪眼。
方醒笙重新坐下,讓仲威交代殺人經過,仲威見躲不過,索性坦白了。
「那是誤殺,去年那個短命鬼突然來找我,說我騙了他父親的房子,我詢問才知道他是吳老闆的兒子,吳老闆的老婆帶他離開都是十年前的事了,鬼才想到他會來質問我,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就給了他一筆錢打發他走,誰知他特別激動,罵我是騙子,還衝上來和我廝打。」
「我們扭打了一會兒,我就把他推倒了,沒成想他正好倒在擺設的銅器上,就沒氣了,我怕惹官誹,想到地下室有個暗格,就靈機一動用油紙把屍體一卷,塞進了暗格里,誰能想到都過了這麼久,會被你們發現啊,唉……」
洛逍遙聽完,問:「你有不少路子吧,沒想過讓人處理下屍體?」
「您真是太瞧得起我了,這種事誰敢幫忙啊,而且我也不敢讓人幫忙,萬一事後被要挾了怎麼辦?」
「那你的大後台呢?你犯了不少事兒,沒有後台撐腰能混到現在?」
「沒有,我就是個投機生意人而已,不認識什麼大人物,更沒有後台。」
仲威雖然交代了殺人案,卻矢口否認背後有人,方醒笙又問他為什麼綁架陳雅雲,他再次搖頭否認,堅持說綁架那事是別人做的,與他無關。
接下來的審問和回答又變成了鬼打牆,仲威從驚嚇中緩過來了,開始跟方醒笙打太極,方醒笙問到賬簿密碼,他說是幫朋友保存的,至於內容,他當然也看不懂。
沈玉書在旁邊聽了一會兒,確信他不會再說實話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到仲威面前。
「你認識她吧?」
仲威瞄了一眼照片,臉色微變,隨即搖頭道不認識,沈玉書說:「可是她說認識你。」
「你在詐唬我吧,小哥,我也是騙人起家的,這把戲瞞不過我。」
仲威嘲諷道,但是沈玉書沒忽略他一瞬間緊張的反應,他沒再多說,從審訊室里出來。
蘇唯緊隨其後,一出來就問:「你怎麼不趁勝追擊?那傢伙一看就知道在說謊。」
「那是只狐狸,吃了一次虧后,不會再吃第二次了,再問他也不會說實話的,所以剩下的問題就讓當事人自己來說就好了。」
端木衡問:「那他說的誤殺吳老闆的兒子這部分是不是也是在撒謊?」
「那個多半是真的,他做掮客搞詐騙,甚至還逼死過人,但逼死人和自己親手殺人還是兩碼事,看他的膽色,最多是借刀殺人,他是不敢自己動手的,所以他才會表現得那麼恐懼,甚至連地下室都不敢靠近。」
洛逍遙舉手問道:「但他背後肯定是有大人物的,他誤殺了人,為什麼不拜託那些人幫他處理?」
「如果你有什麼差事沒辦好,會和方探長說嗎?」
洛逍遙用力搖頭,蘇唯笑道:「只怕不僅不會說,還會瞞得死死的,免得讓上頭的人覺得你辦事不力,仲威的心態就是這樣的,所以他只能把屍體塞在暗格中,當什麼都不知道,心裡明明怕得要死,還得去那棟房子辦事。」
「可惜他不說賬簿里寫了些什麼,感覺那裡面有不少秘密。」
「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秘密,所以他一定不會說的,他不說,背後的人說不定還會救他,他說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還掂量得清。」
聽了沈玉書的話,洛逍遙有點沮喪,道:「那不是沒辦法拉長線釣大魚了?」
「是啊,但至少可以判他的罪,讓那位吳公子泉下瞑目了。」
端木衡對破案沒興趣,見審問不出什麼,他便跟沈玉書打了招呼先離開,他倒是說到做到,把蘇唯借的長衫的錢給了原主人,價格是長衫的幾倍,那人高興得合不攏嘴,巡捕們聚在一起稱讚方醒笙審案的能力,誰也沒注意到端木衡臨走時順手拿走了一本賬簿。
蘇唯找來濕毛巾把臉擦了,沒人留意端木衡的小動作,他也只當沒看到。
洛逍遙還要忙著梳理案情,蘇唯和沈玉書便沒再打擾他,兩人出了巡捕房,他道:「剛才端木衡拿走了一本賬簿。」
「那麼重要的線索他當然不肯放過,不過那跟我們沒關係,我們要問清楚另一件事。」
「是啊。」
一件還挺讓人為難的事。
想到接下來要面對的狀況,蘇唯嘆了口氣,沈玉書問:「蘇唯,你能幫我個忙嗎?」
每次沈玉書用這種口氣說話,就代表沒好事,蘇唯立即伸出五個手指,想了想,手掌又翻了個個。
「沒問題,十個大洋。」
兩人來到醫院,時間已經很晚了,他們先去了陳雅雲住的病房,陳雅雲醒了,她母親在裡面陪她,沈玉書隔著窗戶看她和母親說話,精神還挺不錯的,便沒進去打擾,轉身上樓。
經過柳長春的病房,房門半開,柳長春在裡面看棋譜,柳二不在,他一個人自得其樂,蘇唯小聲道:「怎麼我感覺全上海灘就只有這一家醫院似的,我們所有認識的人都住這家。」
「因為這家最大,交通也方便吧,往前走不多遠就是公交車站,也方便跟蹤人。」
「你在說陳雅雲?」
「要說沒看到綁架者倒是有可能的,但是連自己在哪裡被綁架的都不記得了,那就是故意隱瞞了。」
「她不是被下了麻藥嗎?神智混亂記不起來也說得過去吧?」
「你看她剛才那樣子像是神智混亂記不清嗎?」
蘇唯不說話了,沈玉書又道:「你還記得她被綁架的前一天說過什麼嗎?」
蘇唯記得,陳雅雲說要去跟蹤馬玿蘭,如果她真的是在跟蹤途中被綁架的,那她打死都不會說出來,一個是女孩子抹不開面子說自己是因為嫉妒,還有就是她怕萬一連累到馬玿蘭,最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反正她也安全回來了,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隱瞞不提了。
兩人來到樓上長生的房間,長生還沒睡,捧著一本連環畫冊在看,馬玿蘭坐在床邊織毛衣,偶爾湊過去跟他一起看,馮珺盤腿坐在椅子上打坐練功,聽到腳步聲,她睜開眼睛。
蘇唯問:「今天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一切平安。」
馮珺從椅子上跳下來,看看病床那邊,小聲對他們道:「我看過晚報了,霞飛路那邊出了命案,是雲飛揚寫的,跟你們有關?」
「有一點點關係。」
他們忙了一天,沒時間去看報,沒想到雲飛揚的速度這麼快,上午的事已經登上晚報了。
蘇唯接過馮珺遞過來的報紙,上面寫得不是很詳細,只說霞飛路某棟房子驚現白骨,嫌疑人仲威已被順利抓獲,現正在審問中,報道還分別附了老房子和仲威的照片,並提到了仲威背地裡一些犯法的勾當。
蘇唯猜想這些也是雲飛揚從包打聽那邊買到的消息,現在仲威犯事了,還捅到了報紙上,只怕他的幕後老闆也不想護著他了,說不定還會一不做二不休……長生看到他們來,把連環畫一丟,跳下床跑到他們面前,蘇唯看看他的光頭,問:「頭還疼嗎?」
「不疼,還挺涼快的,大夫伯伯說很快就會好的。」
馬玿蘭也過來跟他們打招呼,沈玉書說和馬玿蘭有話要說,讓長生上床休息,長生仰頭看看他們,沒多問,跑回床上躺下。
馬玿蘭跟著沈玉書走出病房,長生好奇,仰起頭來看,馮珺給他打了個手勢,說了句睡覺,他不敢反駁,乖乖縮回床上。
四人來到走廊上,馬玿蘭道:「我聽說兇手被抓住了,是不是小弟就安全了?」
「你的消息很靈通啊。」
「我是聽保護小弟的那些人說的,你們來得正好,既然兇手抓到了,那能不能跟上頭說一聲把人撤了啊,總有人跟著,我們太拘束了。」
「還不能撤,兇手雖然抓了,但不等於長生就安全了。」
「為什麼?難道傷害小弟的還是跟劉猴子有關?」
馬玿蘭說的劉猴子是江洋大盜,也很可能是血洗馬家的兇手,這半年來他們一直在尋找劉猴子的蹤跡,卻一點線索都沒有。
聽了她的問話,沈玉書搖搖頭,道:「不,端木的手下把剛查到的消息報過來了,劉猴子幾年前跟人火拚被幹掉了,所以馬家滅門一案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馬玿蘭一愣,馬上反駁道:「不可能,我們家出事後,我去打聽過,周圍鄰居都說有個腿不好的男人曾在我們家附近轉悠過,他們的形容和劉猴子一樣……」
「怎麼個一樣法?」
「就是長得有幾分書生氣,一條腿有問題,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說話帶著北方口音。」
「你確定他們看到的是這樣一個人?」
「確定啊,好多人都看到了。」
「那你說的才是最不可能的,我忘了告訴你,劉猴子死前的幾年就把傷腿鋸掉了,他只能坐輪椅,根本沒辦法一瘸一拐的走路。」
馬玿蘭再次愣住了,馮珺看到,馬上質問道:「你為什麼要撒謊?」
「我沒撒謊!」
馬玿蘭緊張地看著他們三人,生怕他們不信,解釋道:「也許是鄰居們看錯了,也許是我誤會了,當時出事前剛好就有這麼個人在附近轉悠,剛好我們家以前得罪過長得像劉猴子的人,所以我就想岔了。」
「然而你想岔的偏偏是死了很久的人,所以不管我們怎麼查都查不到他。」
「沈大哥你懷疑我?可是我為什麼要騙你們呢?我們一家遇害,我和小弟經歷了生離死別,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撒謊騙你對我們有什麼好處嗎?」
沈玉書沒說話,馮珺搶先道:「那要問你自己。」
馬玿蘭急了,正要反駁,蘇唯站在他們中間當和事佬,道:「大家都別激動,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沈玉書把他推開,對馬玿蘭道:「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你沒有理由騙我們,可是陳雅雲出事推翻了我的想法,你知道她是在跟蹤你的路上被劫持的嗎?」
「她被劫持了?我不知道啊,你們有沒有找到她?她還好嗎?」
「很遺憾,我們找到她了,她現在很好。」
馬玿蘭見沈玉書和馮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自己,她苦笑道:「可這跟我也沒有關係啊,還是她自己說是我找人劫持她的?」
「她沒說,那傻瓜根本什麼都沒看到,我們會懷疑你是因為有人看到了你去過仲威的住所,就是那個被發現有白骨的房子,你跟仲威關係密切,在長生受傷后借著去廟裡祈願的機會幾次去找過他。」
馬玿蘭的臉色漲紅了,氣憤地質問沈玉書。
「你找人跟蹤我!」
「只是包打聽們在跟蹤仲威的時候看到了你們有接觸,長生受了重傷,你是他姐姐,按理說應該很緊張他的傷勢,可是比起照顧他,你的心思好像放在別處。」
「不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摩別人的行為……哦,我明白了,難怪你建議我出門時讓端木公子的手下陪同,其實是為了監視我吧?」
沈玉書不答,馮珺忍不住了,問:「如果是堂堂正正的見面,那你為什麼要隱瞞呢?那傢伙不是好東西,你和他混在一起不是很奇怪嗎?」
「為什麼我做的事要一一向你們彙報呢?」馬玿蘭冷笑反問,頓了頓,她道:「既然你們懷疑,那我說了也無妨,我一直想找到滅門兇手,可是這半年裡一點線索都沒有,後來我無意中知道了仲威這個人,他的消息很靈通,據說沒有什麼打聽不到的,我知道他私底下有很多犯法的勾當,但那又怎樣?只要他能幫到我,那就足夠了。」
馮珺道:「如果你只是想利用他調查線索,完全不需要偷偷摸摸。」
「我沒有偷偷摸摸,我只是沒跟你們說罷了,你們開偵探社,有一大幫巡捕朋友,也算是白道的,如果知道了我和黑道的人來往,肯定會阻攔我,但滅門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想被你們阻撓而已。」
她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馮珺一時想不出反駁之詞,轉頭看沈玉書,沈玉書沉吟不語,蘇唯在一旁看到情況不對,連忙擺擺手打圓場。
「原來是這樣,其實這事你該直接跟我們說的,我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那種人嘛,如果能打聽到和案子有關的消息,當然會支持你調查了……」
後面的話被沈玉書抬手打斷了,對馬玿蘭道:「但你還是沒有解釋你在長生出事後和仲威頻頻見面的原因。」
「這還用解釋嗎?當然是去找他讓他調查是誰在害我家小弟啊,如果是劉猴子就抓劉猴子,如果不是,那就抓兇手。」
「這不符合作為一個姐姐的心態,你大概沒有兄弟姊妹吧?」
馬玿蘭愣住了。
沈玉書道:「如果我有弟弟妹妹,而且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他還沒脫離危險,甚至兇手很可能會再來害他的時候,我會寸步不離他左右的,抓兇手也好找情報也好,都可以拖去以後。」
「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也許你對自己所有的行為都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但如果每一個行為都有疑點的話,那就說不過去了,所以我想知道你真的是馬家小姐嗎?」
沈玉書把這句話丟出來,別說馬玿蘭,就連蘇唯和馮珺也都愣住了,蘇唯馬上擺手道:「不不不,沈萬能你這樣講就太過分了,你有明確的證據懷疑人家嗎?」
沈玉書不答,馬玿蘭的眼圈紅了,低聲道:「所以就是沒有了,你就憑著那些所謂的偵探的直覺就懷疑我?」
「因為你無法給我合理的解釋。」
「那你要我怎麼解釋?要我去廣州鄉下找人證明我的身份嗎?還是……」
她的話半路停住了,病房門被打開,長生探頭聽著他們爭吵,一副驚訝又受傷的表情。
馬玿蘭急忙跑過去,讓他回房去,手卻被攥住了,長生仰頭看她,問:「你們說的滅門,是不是我們家的人都被殺了啊?」
馬玿蘭微微猶豫,馮珺在旁邊道:「不是,你聽錯了。」
「沒有,我聽得清清楚楚,你們說滅門了,所以我才會一直做夢被人追殺,我太害怕了,才想不起以前的事……」
長生越說越急,話聲中帶了哭腔,沈玉書怕嚇到他,否認說沒有,他不這樣說還好,聽他這樣說,長生哇的一聲哭出來,抓住他的衣袖,叫道:「沈大哥你幹嘛騙我?你們都是壞人,都是大騙子!我會想起來的,我一定要想起來!不要再被你們騙!」
小孩子平時都很懂事,從來沒這麼激動過,幾個大人都被他弄得亂了手腳,馬玿蘭抱住他安慰,被他伸手推開了,抱住頭拚命思索,但沒多久就沒聲音了,身子往前一栽,暈了過去。
幸好沈玉書及時扶住他,攔腰把他抱進病房,蘇唯又跑去叫大夫。
大夫過來檢查了一下,說長生是因為太激動導致的昏厥,沒大礙的,教訓他們說長生的病情剛剛穩定,不要太刺激他,加重他的心理負擔,到時不僅傷好得慢,精神狀態也會受影響。
大夫教訓完后離開了,馬玿蘭想靠近病床,被沈玉書攔住了,說讓她先離開,而且這段時間最好別過來,馬玿蘭氣不過,反問:「我是他親姐姐,為什麼我不能就近照顧他?」
「因為你的存在會刺激到他。」
「剛才刺激他暈倒的明明就是你!」
兩個人的聲音又提高了,蘇唯一看不妙,給馮珺使了個眼色,讓她攔住沈玉書,他則負責勸馬玿蘭離開,馬玿蘭一開始不情願,蘇唯問:「那你不怕再把長生吵醒了,刺激到他?」
這句話戳到了馬玿蘭的軟肋,她跟隨蘇唯出了病房,蘇唯把她一路帶到走廊拐角,見她眼角含淚楚楚可憐的模樣,只好實話實說。
「我也覺得沈萬能這事做得不對。」
馬玿蘭抬起頭,蘇唯轉頭看看病房,見沒人跟過來,他才壓低聲音,道:「其實我跟你說實話,沈萬能說的劉猴子已經死了的消息那都是傳聞,拿不準的。」
「都不肯定消息是不是真的,那為什麼懷疑我?」
「我和他講過了,這種事你得十拿九穩的,才能說出來對吧,否則冤枉了人怎麼辦?但他不聽我的,他覺得端木的消息夠靈通,一定不會有錯,你也知道聰明人一旦相信了某件事,就會固執地認為那是真的,如果那不是事實,他會很沒面子,再加上你瞞著我們偷偷和仲威接觸,做法也有點欠妥,而且仲威的手下還綁架了陳雅雲,他說不懷疑你懷疑誰?」
「可是就憑他自以為是的想象就冤枉我,這就對嗎?我和你們認識了這麼久,你覺得我是壞人嗎?要是真像他說的我是冒牌貨,那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當然沒這樣認為了,可他不聽我的啊,而且他是老闆,你說我能怎麼辦?」
蘇唯兩手一攤,無奈地說,馬玿蘭越想越覺得委屈,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蘇唯翻翻口袋,找到手絹遞給她,道:「你聽我說,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也是想早點找到兇手,所以才會和仲威接觸對吧?就是明知道仲威不是什麼好人,也想賭一把。」
馬玿蘭點點頭,蘇唯又道:「我理解你的心情,換了我,我也會這樣做的,因為我最好的朋友出事後,我也是想盡辦法去打聽消息,不過你也別怪沈萬能,他沒經歷過那種分離之痛,他不會懂的。」
「嗯,我知道這件事我也有錯,我本來是想和你們說的,但就是怕你們不同意,沒想到最後還是變成了這樣,我不介意他懷疑我,但他不能把我和小弟分開!」
「我倒覺得你和長生暫時分開是好事。」
「好事?」
馬玿蘭抬起頭來,一臉驚訝,蘇唯道:「不管滅門的事是不是劉猴子做的,棋館這次發生命案都成了導火索,見報了,也有記者提到了小神童,雖然沒登長生的照片,但上海灘就這麼大,很多人都看到現場了,再添油加醋的那麼一說,沒準就把長生捅出來了,滅門的兇手如果也在上海,發現了你們的存在,一定會再動手的,你們暫時分開,就沒人知道長生姓馬,只會把他當成是洛家的孩子,這樣做既對他好,對你來說也是最安全的。」
馬玿蘭想了想,點頭道:「也是,唉,剛才那些話小弟都聽到了,希望他沒事。」
「就讓他當是做夢吧,回頭就忘記了,他經常這樣。」
「可我還是擔心,你也看到了,馮珺對他不好,沈大哥又懷疑我。」
「這不還有我嘛,你還不把我當朋友?」
「對不起,我現在心煩意亂的,要是說錯了話,蘇大哥你別在意。」
「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種人嘛……等棋館的案子了結后,風聲平息下來,我再和沈萬能溝通溝通,你別擔心,他是個聰明人,就是一時鑽了牛角尖走不出來,你自己的安全也要留意,我讓端木派手下保護你,不過這也不是萬無一失的,你最近還是不要外出做事了。」
「嗯,幸好還有點積蓄,也夠支撐一陣子了,小弟就拜託你了,那孩子有什麼事都會藏在心裡,還要靠你開導他,他要是問起我,就說……」
馬玿蘭想了想,道:「就說鄉下有人要找個臨時的代課先生,我要過去一陣子,很快就回來,讓他別擔心。」
她說完了離開,蘇唯要送她,她回絕了,說反正有人暗中保護,就不麻煩他了。
蘇唯目送馬玿蘭下了樓梯,他回到病房,長生睡著了,沈玉書和馮珺各坐在一邊,蘇唯沒好氣地道:「你看你辦的好事。」
沈玉書難得的露出懊惱,小聲說:「是我的錯,沒想到長生會聽到。」
馮珺看不下去,道:「也不能說是沈大哥的錯,她的行為本來就可疑。」
「那你們不用擔心了,她暫時不會過來了,免得被劉猴子或是真正的兇手盯上,我跟她說一切等棋館的案子結了再說。」
「那棋館的案子怎麼樣了?」
馮珺轉頭看沈玉書,沈玉書道:「陳楓倒是順利抓著了,但他有後台,又不承認,拿他沒辦法。」
「而且那個仲威也是個泥鰍,只交代了一年前的殺人案,不承認陳雅雲是他派人劫持的,所以我們算是白忙活了一整天,卻一無所獲。」
沈玉書道:「也不能說是一無所獲,至少我想到了柳老闆被下毒的原因。」
其餘兩人都有些不解,馮珺問:「那不就是陳楓做的嗎?」
「不,那個案子的兇手另有其人,明天我們就來解決這件事。」
馮珺還是不解,不過看看沈玉書的表情,她沒有多問下去。
第二天一早,長生醒了,蘇唯擔心他還想著滅門的事,特意去洛家把小松鼠花生帶了來。
這兩天他和沈玉書忙著查案,沒時間照顧花生,就把它寄養去洛家了,現在剛好派上用場。
果然,長生一開始精神不佳,雖然沒像昨晚那樣哭鬧,但表情很苦惱,這時候花生起到了作用,跳到他懷裡,長生陪著它玩,臉色逐漸好轉了。
蘇唯看出他是想問什麼的,但最後還是忍住了,和花生玩了一會兒,恢復了精神,跟蘇唯說他昨晚做惡夢了,夢裡大家都說他們一家被滅門了,只有他和姐姐逃了出來。
孩子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蘇唯,蘇唯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事是沈玉書搞出來了,他自己也知道不對,悄聲避開了,蘇唯心裡暗罵他不講義氣,只好安慰長生道:「既然是做夢,那就當不得真的,不要去在意了。」
「可是……如果不是夢,是真的呢?」
長生的目光落在沈玉書身上,迫切想知道答案,沈玉書見躲不過了,思忖著該如何回答,馮珺替他解了圍,問長生。
「如果不是夢,你又能怎樣呢?」
長生張口結舌了,馮珺又道:「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過去的事都不會再回來,與其因為想不起的事耿耿於懷,不如開開心心活在當下,你這麼聰明,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明白的。」
長生垂下眼帘,很快又抬起頭,好像鼓起了勇氣想問什麼,但臨時又改成了——「你一直不去車行沒關係嗎?」
馮珺瞪了他一眼,「你是盼著我走嗎?」
長生最怕她,連忙搖頭,馮珺道:「你……姐說鄉下有個學塾需要臨時的教員,她去幫幾天忙,最近就不過來了,她走的時候要我好好照顧你,所以我就更不能離開了。」
「哦……」
長生垂下了腦袋,馮珺問:「是不是有什麼不滿意啊?」
「沒有!沒有!」
長生的頭搖得像撥浪鼓,馮珺反省了下自己是不是太嚴厲了,便問:「你不是很羨慕我會打人嗎?」
「嗯!」
「那你好好聽話,等你的傷好了,我就教你打拳,你把自己的人生過得精彩了,就是最好的抱負。」
蘇唯舉手插話,「你說的是報仇的報復,還是遠大抱負的抱負?」
馮珺白了他一眼,「夏蟲不可語冰。」
「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現在大夏天也有冰棒賣的,不要瞧不起夏天的蟲子,人家也是見過冰的,長生要吃嗎?我去買給你。」
長生聽著他們的對話,咯咯笑起來,不再像一開始那麼苦惱了,也沒有多問馬玿蘭的事情。
等他的心情逐漸平復了,兩人告辭離開,馮珺聽說他們要去捉拿真兇,便沒有挽留,說等候他們的好消息。
沈玉書心裡對長生還是抱有愧疚,等蘇唯走出病房,他迅速來到床邊,把事先準備好的玩具手槍遞給長生,長生眼睛亮了,接到手中來回擺弄著,又問沈玉書。
「這是送給我的嗎?」
「是啊,好好休息,等我們辦完了事再來看你。」
「謝謝沈大哥。」
長生撲過來抱住沈玉書,沈玉書還以為他是在表達感謝,誰知他湊近耳邊說:「沈大哥別在意,我沒有生你氣的。」
沈玉書一怔,等他回過神,長生已經坐回去了,擺弄著手槍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他看看馮珺,馮珺道:「交給我,我會照顧好他的。」
沈玉書走出病房,蘇唯早在外面看了個清清楚楚,調侃道:「你們讀書人的面子就是薄啊,道個歉都道得這麼含蓄。」
沈玉書白了他一眼,往前走,蘇唯跟上,問:「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沒生我的氣,讓我別在意,看來他心裡明鏡兒似的,知道昨晚那不是做夢。」
「這樣也不錯,他總是要知道的,我們對長生都太溫和了,有馮珺這樣的人在身邊,也許他才能真正的成長起來。」
「是啊,所以我們做好我們的事,給長生討還公道。」
他們在來醫院之前便跟裴劍鋒打了招呼,請裴劍鋒將本案所有相關人士聚集到長春館,由他們來還原事件的真相,讓真兇伏法。
具體情況沈玉書沒有提,但是有了他這句話,裴劍鋒就一百個放心,立即命令手下執行。
所以當沈玉書和蘇唯來到棋館的時候,所有與案子有關的當事人也都到齊了,大家被請到了後面的廢園。
柳長春因為身體才剛剛復原,坐在輪椅上,陳楓則雙手戴著手銬,由兩名巡捕架著站在一邊,龐貴站在他們中間,他已經洗脫了罪名,但因為被牽扯其中,所以被許可來聽案情。
除了這些當事人之外,園子里還有數名巡捕,他們手裡拿著鋤頭和鐵鍬,嚴陣以待。
雲飛揚看得很迷糊,悄悄問洛逍遙。
「你們巡捕怎麼不拿槍,改拿鐵鍬了?」
「我也不知道,是大尾巴……」
看看身旁的端木衡,洛逍遙把最後一個『狼』字咽了回去,用手指指他,打著官腔,說:「是端木先生交代裴探員這樣做的。」
「這不關我的事,」端木衡把話茬接過去,道:「是玉書這樣交代我的,我只是轉述。」
接著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轉向沈玉書,沈玉書反背雙手垂目沉思,大家見他沒有解釋的意圖,又紛紛看蘇唯。
蘇唯攤攤手,做出暫時還無法奉告的表情,心裡卻想罵人——為什麼來問他啊,他什麼都不知道,那傢伙根本就沒把他當搭檔看,從頭至尾什麼都沒跟他講過!
最後還是陳楓先開了口。
「我叔叔已經跟警察廳那邊打過招呼了,可是你們無視上頭的命令,不僅不放人,還把我帶到這裡來,是打算公審我嗎?你們這麼做就不怕丟飯碗?」
陳楓出身富庶,這輩子沒受過什麼挫折,他這次在租界翻了船,不僅被關押,還沒人把他當回事,他的少爺脾氣犯了,也不管對方都是什麼來頭,搶先就來了個下馬威。
方醒笙心想警察廳算個屁啊,這裡可是法租界的管轄區,不過他是老油條,在旁邊砸吧砸吧地抽煙斗,不跟陳楓正面交鋒。
裴劍鋒想開口喝斥陳楓,沈玉書制止了,走到陳楓面前,上下打量他。
陳楓被抓去巡捕房關了一晚上,原本好好的一身打扮,現在弄得狼狽不堪,他以為沈玉書是在嘲笑他,惱羞成怒地說:「你是來給我下馬威的吧?嘖,什麼神探?你不過就是個靠長相吃飯的小白臉!」
蘇唯立刻轉頭看端木衡,覺得端木衡更適合『小白臉』這個稱謂,果然不出所料,端木衡聽了這話,眉頭皺緊了。
沈玉書卻沒生氣,點點頭,認可了陳楓的說法。
「你說得沒錯,論長相,我的確要比你出色得多。」
陳楓愣住了,眨眨眼看他,無法理解他的反應。
沈玉書又道:「你不用著急,我很快就會講完案情的,到時你是認罪還是發脾氣都隨你,不過下棋的基本在於修身養性,你這種人也想成為象棋國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大無畏的精神真讓人欽佩。」
陳楓再次愣住了,等明白了沈玉書的的意思后,他氣得漲紅了臉,抬起腳去踹他。
沈玉書閃開了,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舊報紙,打開,亮到他面前。
看到報紙上的記事,陳楓的臉色微微一變,安靜了下來。
蘇唯湊過去,大聲讀道:「象棋國手酒醉踏空,溺死湖中,當世再無棋王,嗚呼哀哉……」
陳楓的臉色更難看,喝道:「住嘴!」
蘇唯無視了,繼續念下去。
「陳嘉興幼年學棋,未及弱冠便已執當界棋壇牛耳,一時風光無限,后與柳長春一戰鎩羽,憤而棄棋,自覺無顏返鄉,從此漂泊外地,棋王之稱不再,民國十二年,不幸酒後失足落水殞命,終年……」
「我說住嘴!」
陳楓再次大吼,這次蘇唯沒有再堅持,反正大致的內容他都說了,相信在場的諸位都聽得懂。
因為氣憤,陳楓俊秀的一張臉都扭曲了,胸膛劇烈起伏,憤恨地瞪著蘇唯。
蘇唯把頭撇開了,取過沈玉書手中的資料,沈玉書朗聲對眾人道:「剛才那段記事大家都聽到了,陳嘉興即是陳楓的父親,當年陳嘉興與柳長春對弈戰敗,他過世時,陳楓還是少年,陳楓把父親之死的原因都算在了柳長春頭上,所以他這次來上海,除了幫叔叔拉攏政府要員外,另一個目的就是在棋術上贏過柳長春,我說得可對,柳館主?」
柳長春默默點了點頭,陳楓也冷靜下來了,啐了一口,恨恨地道:「當年柳長春贏了我父親后,竟然當眾羞辱他,我父親因此抑鬱成疾,早早過世,所以我才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在棋術上贏過他,這有錯嗎?」
「沒錯,你的志向是好的,但你用錯了方法,還為了贏得棋局,不惜殺人!」
「誰說我殺人……」
「我說的!」
沈玉書一聲怒喝,表情難得一見的凌厲,陳楓被他的氣勢鎮住了,不敢再開口辯解。
「我請人打聽過了,在象棋比賽之前,你就來找過柳長春,跟他下戰帖,可是你沒想到柳長春半年前遭遇綁架,腦筋大不如前,他拒絕和你對弈,你便帶人去棋館鬧事,鬧了幾場后,柳長春才不得已答應了你的請求,卻提出條件,要在長春館舉行棋賽,你能在賽中奪冠,他才會接受你的挑戰,你為了早點跟他對弈,便一口應了下來。」
這些消息並不難打聽,因為來棋館的客人中有不少人看到陳楓來鬧事,至於後面的部分,則是沈玉書根據當時的狀況推理出來的。
柳長春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隨著沈玉書的講述不斷點頭,證明他說得都對。
「你求勝心切,一路過關斬將,終於殺到了決賽,你應該研究過龐貴和謝天鑠的棋路,自信可以贏過他們,但你沒想到在比賽的最後一天,長生突然出現,打亂了你的計劃。」
「對你來說,長生是個很大的障礙,你事先沒有研究過他的棋路,並且他又輕易贏了龐貴,所以在下午那場對弈中,你的贏面只有一半,但你不是賭徒,你不敢拿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來做賭。」
「如果你輸給了一個孩子,今後別說再向柳長春挑戰,一雪父親當年被羞辱之恨,大概連棋都無法再下了,就像當年你父親的遭遇那樣,這對年少氣盛的你來說,是絕對無法容忍的事。」
「所以當你無意中看到長生一個人跑到了這個荒園后,你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只要幹掉了他,那比賽就暢通無阻了,於是你跟蹤長生上了二樓,趁他不注意,把他推了下來,你還不肯罷休,又拿起石頭砸下去,想除掉這個絆腳石。」
「還好緊要關頭,柳二趕到了,他及時制止了你的暴行,但又不敢聲張出去,只好把長生匆匆藏在了樓梯後面,又把你拉到後院的房間責問,那天我和蘇唯還有雲飛揚在院中經過,聽到房間里傳來爭吵聲,之後柳二被人從房間里推出來,其實就是你們在爭吵,而不是柳長春所說的是因為柳二偷用了庄票,他在斥責柳二。」
沈玉書說完,看向柳長春,柳長春臉上的懊惱之情更重了,連連嘆氣,道:「都是我的錯啊,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所以面對陳楓,我一直感到愧疚,也盡量滿足他的要求,我從柳二那裡知道了他殺長生的事,可是想到他還年輕,會做出這種事也是有我的原因在裡面,所以才臨時杜撰借口,幫他遮掩。」
龐貴聽不下去了,叫道:「柳館主,你怎麼能這麼糊塗?如果你不包庇他,我就不會被冤枉了,你也不會差點沒命,還好偵探及時找到了兇手,否則我還要繼續吃官司呢。」
「不錯,」沈玉書說:「陳楓和柳二爭吵后,在回去的路上剛好遇到龐貴,他那時已經冷靜了下來,知道長生受傷的事瞞不住,就靈機一動,故意撞到龐貴,將手上的血蹭到他身上,意圖嫁禍給他。」
「這之後陳楓才回到棋室,當時棋室有幾位棋友在看棋譜,謝天鑠也在其中,他確定陳楓並不是一開始就在棋室的,但陳楓既然那樣說了,他也不想自找麻煩,就順著他的話說了,事後越想越不對,才想到陳楓撒謊的原因。」
「可是謝天鑠並沒有報案,他參加棋賽本來就是沖著賞金去的,他看到陳楓有錢,就起了訛詐他的念頭,卻沒想到陳楓心狠手辣,在付錢之後找殺手殺他滅口。」
謝天鑠聽到這裡,連連點頭,附和道:「是的是的,就是這樣,我真是吃豬油蒙了心,才會想出這種賺錢的法子,你們別看這傢伙長得人模人樣,他其實就是個瘋子,為了盤棋,不僅殺小孩,還連柳館主都不放過……」
「我沒有殺柳長春!」
陳楓的一聲大吼把謝天鑠嚇到了,抖了抖,不敢再說話,縮去了巡捕後面。
陳楓又沖沈玉書叫道:「柳長春中毒跟我沒關係,我沒給他下毒!」
「嗯,我知道,因為從柳長春出事後你就一直在強調這句話。」
「因為不是我下的毒啊……」
「但是相對來說,在說到長生的事情時,你就沒有這麼激動,這是人的一種潛意識的反應——對於真正做過的事,否認時的態度傾向於理智,反之,就是你現在這種表現了。」
陳楓不說話,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沒聽懂。
聽不懂是正常的,因為這裡大部分的人都聽不懂沈玉書在說什麼。
蘇唯配合著解釋道:「他的意思是說他知道柳長春中毒與你無關,但你是傷害長生的兇手,事到如今,相信柳長春和柳二也不會包庇你了,他們就是人證。」
「不……」
沈玉書道:「還有,雖然你事後洗了手,但手指上仍然會留下血液存在的反應,就是我們前幾天給你做的魯米諾測試,還有這個,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
魯米諾測試其實並不足以證明陳楓就是兇手,所以沈玉書把陳楓試圖勒死謝天鑠的照片也亮了出來。
誰知看了照片,陳楓立刻抬手指向柳長春等人,反駁道:「什麼人證?明明就是柳長春擔心我下棋贏過他,所以打傷那個小孩,再把罪名推到我身上,謝老闆和他都是本地人,不得已才會幫他說話,還有這張照片,我都說了那是在鬧玩,你問謝老闆,是不是?」
陳楓把目光轉向謝天鑠,謝天鑠連著兩天遭遇了兩次危險,打心眼裡懼怕陳楓,他不敢當眾否認陳楓的話,但又不甘心附和,猶豫了半天才微微點了點頭。
陳楓得意起來,轉頭看向眾人,問:「你們看到了?」
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覷,柳二氣憤地質問他。
「你怎麼可以這樣?明明就是你下手要殺那個孩子,要不是我碰巧遇到,他就沒命了,我家先生好心幫你,你卻在這裡倒打一耙!」
「什麼好心幫我?根本是你們自己做賊心虛!」
「你!」
柳二氣得握緊了拳頭,要不是礙於巡捕們在場,他早就直接上前揍陳楓了。
見此情景,沈玉書搖了搖頭,對陳楓道:「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種見了棺材都不掉淚的人,雖然你一直死鴨子嘴硬,但其實你一早就輸了,可能你自己都沒發現,你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致命的錯誤?」
「你怕贏不了長生,所以對他痛下殺手,可是如果你連贏長生的信心都沒有,那麼你憑什麼有自信贏得了柳老闆?所以這局棋你在動手害長生的那刻起就已經輸了,只是你潛意識裡一直在否認這個事實。」
「沒有!」
「你這麼痛恨長生,除了他妨礙了你的計劃外,還出於嫉妒吧。同樣是下棋,你經過了無數的鑽研跟努力才達到了現在的成績,可是他一個小孩子,輕輕鬆鬆就贏了棋局,這對你來說無異於一種嘲弄,讓你感覺你迄今為止的努力根本就是一場笑話……」
「沒有!不是的!不是的!」
「是的,你到現在都還不明白一個道理——許多時候,不是只要努力就可以達到目標的,要成功,除了努力外,還需要天分、運氣,還有平常心,只可惜這三樣你全都沒有。」
「你胡說,我一定可以贏過他們,我的棋術才是天下第一,我本來已經可以得第一了,都是那個小孩子自尋死路,跑來妨礙我,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所以我除掉絆腳石有什麼不對?我不是怕他,我是不想被人妨礙……」
氣憤之下,陳楓把他這幾天積壓的憤懣一股腦地都發泄了出來,等他覺察到自己說錯話的時候,已經無法挽回了。
蘇唯沖裴劍鋒和方醒笙一攤手,意思是——你們看,要讓一個人自己招供,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
裴劍鋒揮揮手,示意手下帶陳楓離開,陳楓滿心的不忿,轉頭又朝他們叫嚷道:「我很快就會出來的,到時我還要來向你們挑戰,我會證明我的棋術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叫聲隨著陳楓被帶走逐漸遠去了,風拂過來,還能隱約聽到他的吵嚷,蘇唯嘟囔道:「就這德行,做夢去吧,真正的天下第一從來都不會標榜自己是第一。」
「咦,好像不太對啊,」洛逍遙首先反應過來,問沈玉書,「他一直否認下毒,剛才哥你也說他沒下毒,難道傷害長生的人和下毒的人不是同一個?」
「是的,所以接下來我們要說的案子與陳楓無關,不需要他在場了。」
「是不是這裡還有第二個兇手?」
雲飛揚小心翼翼地看向在場的眾人,覺得哪個都不像是兇手,但沈玉書也不會亂說話,他只好不問了,等待沈玉書直接說答案。
龐貴也忍不住了,道:「不可能吧,柳館主中毒時,我們大家都離得很遠,當時只有陳楓有機會下毒,也只有他有殺人的動機。」
「不,還有一個人有機會下毒的。」
「還有一個人?」
眾人面面相覷,開始猜測誰的嫌疑最大,雲飛揚也趕緊把之前拍的照片都拿出來,一張張的翻,查看案發後的現場狀況。
「對,當時除了陳楓外,還有一個人可以下毒,那就是柳長春自己。」
「啊!」
這個感嘆詞是大家異口同聲發出來的,又同時看向柳長春。
柳長春面容平靜,柳二有點沉不住氣,想開口反駁,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面對大家驚訝的反應,沈玉書繼續往下說道:「正如陳楓自己所說的,他逼迫柳長春對弈的目的只有一個,他想贏過柳長春,以慰先父在天之靈,所以他沒有給柳長春下毒的理由,假如柳長春死了,他就永遠沒機會贏這場棋賽,多年的心愿也會付之東流,假如他沒下毒的話,那就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做了。」
蘇唯點頭附和,「不錯,我們把嫌疑人一個個的排除,最後就只剩下柳館主本人了。」
「可是沒道理啊,柳館主為什麼要給自己下毒?難道他是被陳楓逼迫的?」
龐貴這句話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惑。
沈玉書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確是被逼迫的,不過原因絕對不是大家想的那種。」
他走到柳長春面前,問:「柳館主,可以讓我看一下你的手嗎?」
柳長春仰頭看他,什麼都沒說,將手伸出。
「第一次跟你握手時,我就有些疑惑,棋手常年摸弄棋子,指肚上該有很多老繭,你也有很多,不過不是指肚,而是掌心,這是經常舞劍弄槍才會留下的印痕,你在接受急救后,脈搏的跳動沉穩有力,這也是長期練功的效果。」
沈玉書握住柳長春的手,將他掌心朝上,陽光下,大家果然看到他的雙手虎口處有不少老繭。
雲飛揚舉手道:「這不奇怪啊,我上次跟你們提過柳伯伯喜歡打太極的,我記得小時候還看過他練太極劍呢。」
「富家子弟練練太極只是為了強身健體,跟這種常年練功留下的繭子是不一樣的。」
聽了這話,柳長春哼了一聲,抽回手,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要說的是——你根本不是柳長春,你是假冒的。」
「什麼?」
無視周圍一干人的驚訝反應,沈玉書接著說:「柳長春的案子與仲威的案子有異曲同工之處,我會確信自己的推斷,也是出於仲威案子的引導,我們從仲威的家搜出了白骨,我原本以為是冒牌貨殺了真正的仲威,來李代桃僵,最後發現不是,然而這個假設套在你身上卻適用。」
「你不是柳長春,在棋藝上當然無法與國手相提並論,但是你又不能不接受陳楓的挑戰,否則他一再來鬧事,會打亂你的計劃,於是你想到了一個辦法,提出舉行象棋比賽,你的算盤是先拖住陳楓,再慢慢想對策,陳楓年輕,想來棋藝普普,說不定中途就被淘汰出局了。」
「可是你沒想到陳楓輕易就進入了決賽,甚至為了跟你對弈不惜殺人,柳二不是碰巧看到陳楓暗算長生的,而是他一直在跟蹤陳楓,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阻止陳楓行兇。」
「怎麼可能?」柳長春大笑起來,「如果我是假冒的,那我早在第一時間就供出陳楓是兇手了,他一旦被抓,就沒人威脅到我了不是嗎?」
「如果是你,你一定會這樣做的,但當時阻止陳楓的是柳二,他甚至把陳楓帶去了你的房間,讓你錯失了這個大好機會,假如你事後供出陳楓,你也勢必要接受巡捕的盤問,還要解釋你為什麼沒有馬上報警等等,這是你最想避免的,一是可能會暴露你的身份,二是會妨礙到你的計劃。」
沈玉書看向柳二,柳二垂著頭不說話,他的臉被頭髮遮住了,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來他現在的表情有多懊惱。
「你只能希望陳楓因為害怕,退出棋賽,卻沒想到他膽大包天,竟然堅持繼續比賽,如果真的對弈下去,他很快就會從你的棋路上發現你有問題,你被逼無奈,只好用了這招險中求勝的辦法——你中了毒,所有人都會懷疑他,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大家都把他當成了兇手。」
柳長春面色平靜,像是沈玉書說的事跟他毫無關係一樣,倒是方醒笙沉不住氣了,道:「不對啊,那毒很厲害的吧,比砒霜還要烈,萬一一個不小心,他把自己毒死了怎麼辦?」
「不會的,柳長春只服用了非常小的量,而且我及時幫他把毒都吐了出來,他會這樣鋌而走險,也是因為從阿衡那裡聽說了我是大夫,萬一出事,我會第一時間幫他做急救。」
「這些都是你的推測吧,就算你說得都有道理,但他是柳長春,這是毋庸置疑的,柳長春在本地也算是個名人,街坊鄰居都跟他很熟,長春館每天進進出出的棋友也不少,有人冒充他,大家怎麼可能不發現?」
「人的視覺都有一個盲區,很多時候,不是用眼睛來看東西,再轉達給大腦,而是大腦先入為主地判斷了某個事物,再給眼睛發出指令。舉個例子,大家看到這個人又短又黑的頭髮,就會判斷他是蘇唯,假如他換成以前那個扎小辮的髮型,大家就很難在第一時間認出他,柳長春也是一樣,他的特徵是長衫馬褂、體型削瘦、舉止文雅、每天出入棋館,這個人的長相和真正的柳長春原本就有七八分相似,聲音再接近的話,就不會有人懷疑他了。」
隨著沈玉書的解說,大家的目光都投到了蘇唯身上。
難得的如此備受矚目,蘇唯急忙挺挺胸膛,做出請君觀賞的姿勢。
端木衡用手摸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端量完蘇唯,道:「說得有些道理,可這也不足以證明柳長春就是假的,一個完全不同的人頂替了正主,不可能一個人都沒發現的。」
「你們忘了嗎?半年多前,柳長春遭遇綁票,他說是棋館的夥計與綁匪串通,所以被解救后,就將所有的夥計都辭退了,只留柳二一個,而柳二不是老夥計,他也是半年前來的,也就是說柳二和冒牌的柳長春是一夥的。」
「真正的柳長春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掉包了,棋館的老夥計都走了,來往的棋友與柳長春的接觸畢竟有限,他又找借口說犯了頭痛症,閉門不見客,凡事都交給柳二去處理,因為有過被綁票的遭遇,大家都認為他是受到了刺激,誰會想到他竟然是個冒牌貨。」
「我請逍遙查了柳長春的籍貫和家庭成員情況,得知他他以前住在北京,妻子兒子先後因為戰亂和疫病過世,他沒有直系親屬,不過有幾個堂兄弟,冒牌貨既然跟他面容神似,該是他堂兄弟中的一人。」
聽完沈玉書的一番侃侃而談,柳長春面不改色,也沒有回應。
方醒笙看看他,又問沈玉書。
「就算你說得都對,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想要柳長春的家產?」
「柳長春開這個棋館旨在興趣,賺錢還是其次,就算這裡的地產值點錢,也不至於讓他們費盡心機來李代桃僵,這個冒牌貨想要的一定是更重要的東西,可是柳長春不給他,他又找不到,只好頂著柳長春的名字在這裡住下來,長期尋找。」
「是什麼?」
「他們到底想找什麼,只能問他們本人,我只知道他們還沒找到,否則他就不會冒險服毒,而是選擇離開了。」
聽到這裡,蘇唯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那天晚上沈玉書一直在房子里尋找,原來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懷疑柳長春的身份了,再加上之後仲威家裡翻出了白骨,基於犯案者的心態相近的原理,蘇唯明白了沈玉書的想法,他確定沈玉書的這個判斷絕對是鐵板釘釘,不會錯了。
他幫沈玉書做了總結,對柳長春道:「該說的都說了,柳館主,你是練武出身,中一點點毒對你來說沒什麼大礙的,所以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你跟大家解釋一下了?」
「我需要解釋什麼?」柳長春抬起頭,冷笑道:「你們這番言詞都是捕風捉影,我在這裡住了多年,是有戶籍有檔案的,怎麼好好的就變成了冒牌貨?真真是可笑。」
「我會這樣說當然是有證據的,否則也不敢特意把你從醫院請到這裡來,現在我就讓你心服口服。」
沈玉書說完,給那些巡捕打了個手勢,讓他們拿著鋤頭和鐵杴,隨自己來到某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