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位嫌疑人
第八章兩位嫌疑人
三人來到凱旋門大酒店。
馮珺和門童挺熟的,給了他一點小費,門童就對錢赫昨天來凱旋門的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錢赫是六點來跟朋友聚餐的,他們一共六個人,連吃帶喝,還找了小姐陪酒,一直玩到快十一點才散,昨晚的小費也給得特別多,所以門童記得很清楚。
沈玉書又詢問他們是不是事前預約的,這個門童不知道,讓他們去服務台打聽。
沈玉書來到酒店的服務台,拿出蘇唯扒來的那張發票,說自己是錢家醫館的人,他們家少爺錢赫最近經常不務正業,亂報開銷,老爺子讓他來核對金額,請工作人員合作。
沈玉書長得一臉正氣,又衣著光鮮,工作人員完全沒有懷疑,錢家是大客戶,他們可不敢得罪,問一答十,把沈玉書想知道的全部都說了。
晚餐是錢赫昨天下午臨時預約的,跟他一起聚會的都是幾家大公司的小開,他們一直玩到晚上十點五十左右,臨走時還給了金額頗多的小費。
這部分與門童描述的相符,蘇唯問:「他平時出手也這麼大方嗎?」
「沒有,他就算給,也是給陪酒女人,所以大家都說昨晚大概他是喝多了,看錯了面額。」
「他喝得很醉嗎?」
「是的,幾乎站不住,還是我們幫他叫了車,扶他上車的。」
「那他酒宴中途有離開過嗎?」
「應該沒有吧,離開的話要經過大廳,我們這個位置一定會看到的。」
「能告訴我都是哪家的公子嗎?我們老爺想知道少爺整天都在跟著誰鬼混。」
大概錢赫的名聲不太好,工作人員沒多想,報上了幾個人的名字,沈玉書道了謝,又裝作不經意地問了他們聚會的房間,然後找了個去洗手間的借口離開。
三人先去了洗手間,從服務台那邊看不到這裡的情況,他們又穿過走廊來到二樓的雅間。
二樓走廊的另一頭也連著樓梯,下去后就是後門,沈玉書聽到樓下有動靜,他跑下樓梯,就看到清潔人員在收拾雜物,把整理出來的垃圾拿去外邊。
蘇唯跟在後面走出去,大門外面就是後巷,連著兩條路,一條可以去酒店停車的地方,另一條通往別的衚衕,沈玉書對他說:「你去對面,看看能不能看到我,看到的話吆喝一聲。」
等蘇唯跑了過去,沈玉書進了酒店,過了一會兒他出來,低頭轉去岔路口,往前走了好長一段路都沒聽到蘇唯的叫聲。
沈玉書轉回來,馮珺說:「看來他看不到,我過去換一個位置試試看。」
她也跑去了停車場,沈玉書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動作,依舊沒聽到對面有叫聲,直到他迎著停車場往前走了幾步,那邊的兩個人才叫起來,沈玉書招招手,讓他們回來。
馮珺一回來就說:「如果錢赫是兇手,他從那個岔口拐去方平被殺的地點,完全不用擔心被停車場的保安看到。」
「問題是從這裡過去再殺人,時間上來不來得及。」
「我對這片比較熟,來試試吧,看來回需要多久的時間。」
馮珺自動請纓,蘇唯掏出懷錶掐好時間,看著她拔腿飛奔而去,他說:「這姑娘有點問題啊。」
沈玉書看了他一眼,蘇唯說:「一個女孩子男扮女裝在這種場所開車,多半是為了錢的,但如果真是為了錢,她為什麼要協助我們?」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貪財的。」
「但也沒有人熱心幫忙卻不求回報,你不要告訴我你真的相信她只是出於好奇才跟著我們的。」
「那又怎樣?至少她的出現幫到我們了。」
沈玉書又瞥了蘇唯一眼,心想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刻意接近我,用心也不比人家好多少吧。
陽光下蘇唯手裡的懷錶太刺眼,沈玉書微微眯起眼睛,忽然想起了幼時跟隨祖父玩耍的時光。
祖父也有類似的懷錶,偶爾他調皮想拿來摸,都被祖父制止了,說那懷錶很珍貴,是聖物,是不能隨便碰的,他還記得祖父說這話時虔誠的表情,但是在孩子眼中,那只是個有趣的玩具罷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祖父和懷錶就從他的記憶中消失了,他甚至不太記得當年是怎麼從北京遷居到上海的,好像做了一場大夢,等醒來的時候,祖父便不見了,父親一直跟他說祖父還在北京,很快就會過來和他們團聚,直到多年之後,他才從父親那裡聽說祖父突發疾病,早在北京過世了。
或許那時候他心裡已經隱約有了預感,所以聽到這個消息時,他沒有太吃驚,也沒有太悲傷,只是不明白祖父那麼疼他,為什麼沒有跟他們一起走。
「沈玉書!沈玉書!」
叫聲傳來,沈玉書回過神,馮珺已經回來了,蘇唯盯著他看,問:「你還好吧?」
「呃……沒事,想了下案子,花了幾分鐘?」
蘇唯覺得沈玉書沒說實話,見他不想說,便沒問下去,說:「來回一圈加上在那邊停留的時間,一共十八分鐘多一點。」
馮珺說:「那時間還挺長的,如果昨晚錢赫離開這麼久,他的朋友會留意到吧。」
「那也未必,他們都喝得醉醺醺的,時間上肯定記得不那麼清楚,錢赫隨便找個上廁所的借口就搞定了,要不我也跑一圈試試,興許不用花這麼長時間呢。」
馮珺說了路線,蘇唯先去走了一趟,熟悉了地形后,他讓沈玉書記上時間,順著小巷一路狂奔下去。
馮珺看著他跑遠了,瞅瞅沈玉書,欲言又止,沈玉書問:「你想跟我說什麼嗎?」
「沒有!」
馮珺把頭轉開了,她的反應欲蓋彌彰,沈玉書也沒逼她,低頭看時間,馮珺偷偷看他,猶豫著要不要講出來。
就在她猶豫的這會兒工夫,蘇唯便跑了回來,馮珺很驚訝,說:「你在現場逗留了嗎?」
「逗留了三分鐘吧,再加上來回趟的時間……」
蘇唯探頭看看沈玉書的表,沈玉書說:「十二分鐘多一點。」
「這麼快!?」
面對馮珺的質疑,蘇唯嘿嘿笑道:「畢竟是干我們這行的,入門第一課就是練腿啊。」
「所以平均一下你們兩個人的時間,錢赫大概就是一刻鐘吧,醉酒會麻醉一個人的神經,大家都處於酒醉酣暢的狀態下,一刻鐘可以忽略不計了,還有,趙小四被殺時,身上一共二十三處刀傷,而方平只有十三處,可見兇手下刀倉促,因為他的時間有限,無法在現場逗留太久。」
「連幾處刀傷你都算過了?」
「習慣。」
「喔,老天,你可真夠變態的,不過托你變態的福,我們又距離真相近了一步。」
馮珺說:「那現在看來,兇手是他跑不了了,錢家的生意有其他人打理,錢赫在家裡不得志,做助理醫生也賺不了什麼錢,所以他就把主意打到了陳小姐身上。」
蘇唯其實還有點懷疑陳涉,畢竟他的鼻煙和打暈自己的那個人的一樣,不過陳涉會不會靜脈注射是個問題,還得再查查才行。
正想著,他眼前靈光一閃,啊的大叫出來。
沈玉書看著他,冷靜發問:「你被耗子咬了嗎?」
「下次我會告訴你我被耗子咬了后是什麼反應,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另一件事!」蘇唯舉起食指,興奮地說:「我被人從後面偷襲時聞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我想起來那是什麼了!」
「是什麼?」
「是香水混合來蘇水的味道!」
「也就是說偷襲你的人要麼是在醫院呆了一整天,要麼根本就是醫生,比如錢赫。」
「正是如此!我猜方平是錢赫的眼線,錢赫發現我跟蹤方平,他擔心方平的身份敗露了,會連累到自己,就殺人滅口,所以他昨天才臨時在凱旋門酒店跟朋友們聚會,並和方平約了在酒店附近見面,就是為了在殺人後可以順利返回酒店,給自己提供不在現場的證據。」
「嗯,到目前為止,錢赫的嫌疑最大,不過你說的這些都只是我們的懷疑,為了證實懷疑,我們還需要更多的證據。」
「那還不簡單,去查錢赫的那些狐朋狗友就行了。」
馮珺站在一邊聽著他們的對話,張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又忍住了,蘇唯沒看到,他發現了線索,興沖沖地拉著沈玉書去找人,馮珺便道:「我開車帶你們去吧,那些人都是小開,我大致知道他們在哪兒混。」
馮珺開著車,照酒店人員提供的線索挨個去找錢赫的狐朋狗友。
這些小開都沒有正式的工作,整天拉幫結夥在交際場所打混,馮珺先去了一家賭場,很順利地找到了一個,餘下的就像粽子串一拽一大把,沒多久就找到了他們所有人。
沈玉書用了同樣的借口詢問,大家的回答與酒店人員的大同小異,至於錢赫是否有中途離席,他們都說記不清楚了。
從這些人支支吾吾的反應中,沈玉書猜到了他們聚會並不單單是喝酒,說不定還抽了大煙,所以神智不清,根本不記得酒席過程中都發生了什麼事,即便是現在,看他們醉眼朦朧的樣子,腦袋裡說不定也是一團漿糊。
沈玉書對付這種人很擅長,順著他們的喜好聊了一會兒,輕鬆就讓他們開了口,這些人有著共同的特點——酒量淺、喜歡抽大煙、懼怕家裡的長輩,所以只能偷偷在錢家的空別墅里聚會,像昨晚那種在公眾場合喝酒找女人娛樂的情況幾乎沒有,不過反正都是錢赫掏錢,他們當然樂得捧場。
沈玉書假意說:「難怪我們家少爺最近一直吵著要加零花錢,原來都是用在交際上了,不過慷慨是好事,老爺聽了也會開心的。」
「嘖嘖,他可摳門了,昨天大概是被雷劈了吧。」
一個說完,另一個糾正道:「不不不,他說在賭場小賺了一筆,請我們吃飯,討個彩頭。」
沈玉書問:「他有沒有說是哪家賭場?」
「沒有,這事誰在意啊,反正有得玩不就好了。」
沈玉書問完,又提醒他們不要向錢赫說起,免得他不高興去質問老爺,幾個人點頭同意了,說錢赫那人脾氣不太好,誰也不會多事自討沒趣。
三人從賭場出來,蘇唯說:「看來錢赫有點小聰明,知道找什麼樣的人為自己作證。」
「我相信不管多縝密的罪犯,他在犯罪時多少都會露馬腳的,只要我們繼續找,肯定能找到線索。」
時間已晚,沈玉書說今天的調查到此為止,先回家,再找個時間跟洛逍遙商議一下,看能不能借用巡捕房的力量,擴大調查範圍。
馮珺主動提出載他們,蘇唯本來要拒絕,誰知沈玉書搶先答應了,他也不便再說什麼,聳聳肩,跟著坐上了車,心想狡兔都三窟呢先生,你怎麼能這麼快就把底牌翻開給人家看啊。
一路上大家都不說話,沈玉書感覺馮珺一直在看自己,欲言又止,他便索性挑明了,問:「你是不是想跟我們說什麼?」
「沒……有……」
「小姐,你要慶幸你的開車技術比撒謊技術強得多,」蘇唯把話接過來,對她說:「要是沒心事,你幹嘛動不動就看我,總不成是看上我了?」
「你別自作多情,她看的是我。」
沈玉書在旁邊冷靜地提醒,蘇唯呵呵冷笑。
「那你的眼神一定有問題,我們站在一起,分明是我比較有吸引力。」
「你?你會搭脈嗎?你會解剖屍體嗎?」
「你會偷東西嗎?你能跑得那麼快嗎?」
他們倆在後車座你一言我一語吵個沒完,馮珺終於忍不住了,叫道:「你們不要再吵了!」
兩人一齊停下來,蘇唯用手肘拐拐沈玉書,示意該他出馬了。
沈玉書清清嗓子,一臉鄭重地對馮珺說:「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顧慮,但是如果你知道些什麼,希望你說出來,已經過世的人我們救不回來,但麗麗很可能還活著,你的一句話也許就是她的救命繩索。」
「是啊,你忍心看著一條無辜的生命就此消失嗎?還是……你覺得她是一個妓女,不用管她的死活?」
「當然不是!」
馮珺被他們一唱一和刺激到了,把車拐到路邊停下,吸了口氣,說:「昨晚我去過凱旋門大酒店的後巷,看到有人從後門出來……」
「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早說?」蘇唯氣極反笑,「你是不是誠心折騰我們?看著我們在酒店後巷跑來跑去,覺得很好玩啊?」
沈玉書給他遞了個眼色,暗示他冷靜,又問馮珺。
「你是幾點遇到的?」
「我沒看時間,大概是九點左右吧。」
蘇唯急忙問:「是錢赫?」
「我不確定,因為我當時……」馮珺頓了頓,說:「我當時有事要做,正好要進酒店時那個人從裡面衝出來,他撞了我,我怕被發現,就趕緊把頭撇開了,所以完全沒看到他的長相。」
「怕被發現?」
「我不是酒店職員啊,按說是不能走後門的,就是覺得那裡近,比較方便,我怕客人看到後去投訴我,所以就避開了。」
蘇唯和沈玉書對望一眼,兩人都知道馮珺在撒謊,不過這個不重要,她沒在遇到人這個地方撒謊就行。
沈玉書問:「那你有沒有看到他穿了什麼樣的衣服?」
「我只是瞄了一眼,那裡太黑,大概是深色的衣服吧,不過他戴了帽子,鴨舌帽。」
「你確定是鴨舌帽?不是禮帽?不是一身白衣服?」
「確定,是鴨舌帽,把臉都遮住了,絕對不是白衣服,大晚上的白衣服那麼顯眼,我肯定不會注意不到的,對了,他身上的酒氣挺濃的。」
馮珺說完,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轉了轉,說:「我看到的只有這些了,可能也幫不了你們什麼。」
「沒關係,至少你的話說明我們的推測方向沒有錯。」
沈玉書說完,蘇唯追加,「現在只要證明那個人是錢赫就行了。」
這一點才是最難的,因為一晚上的時間足夠錢赫把兇器和作案時穿的衣服都處理掉了,什麼物證都不會留下。
他看看沈玉書,沈玉書什麼也沒說,讓馮珺開車帶他們回家。
兩人回到家,剛好趕上吃晚飯,張大夫已經把長生送回來了,還送了他好多連環圖畫和一套七巧板,那套七巧板成了花生的玩具,用爪子撥來撥去,對玩具充滿了好奇。
蘇唯把買來的禮盒給了謝文芳,謝文芳怪他買東西太見外,又招呼他們落座吃飯,沈玉書說等洛正,謝文芳抱怨道:「你們先吃,不用等他們,你姨丈從張大夫那兒聽說長生會下棋,開心得不得了,這會兒還在那下呢,你說他一個臭棋簍子,跟誰下都輸,還好意思拉著孩子陪自己玩。」
沈玉書笑道:「逍遙整天不在家,姨丈也是寂寞了,我去叫他們。」
正說著話,洛正帶著長生進來,他很開心,連聲說長生棋藝不錯,兩人連下了好幾盤,他差點輸給長生,好久沒下這麼痛快的棋了。
謝文芳把筷子放到他面前,沒好氣地說:「你還好意思說,下過一個孩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不不不,我讓了長生一個車馬炮,中間還讓他悔棋呢。」
蘇唯幫洛正倒了酒,恭維道:「讓了這麼多子還能贏,洛叔您真是棋壇高手啊,長生你以後也要跟著洛叔好好學著點。」
「嗯嗯!」
長生眨眨眼,用力點頭,謝文芳嗤了一聲,道:「他那也叫高手,那那些鄰居都該稱國手了,他是下不過人家才拉著長生玩的,長生你要是不喜歡,就不用理你洛叔,讓他一個人玩去。」
「小姨你不用擔心,我很喜歡陪洛叔下棋的,我識字,我還可以幫洛叔看鋪子做賬呢。」
長生有點著急,一句話說下來,臉漲紅了,沈玉書看在眼裡,心想這孩子是在害怕被丟下,所以努力讓自己變得有用,不過這樣反而可能造成壓力,不利於他的病情恢復。
他摸摸長生的頭,把話岔開,問長生在醫院的情況,長生說張大夫對他很好,陪他聊天,還買了水果給他吃,臨走還送了他好多東西,說他可以隨時過去玩。
蘇唯拿起一本水滸連環畫翻了翻,裡面有些字還挺難的,他說:「厲害啊,這些你都能看懂?」
「都可以看懂的,洛叔的那些藥材名字才叫難呢。」
「沒關係沒關係,你想學,我明天就教你。」
洛正興緻勃勃地說,沈玉書和蘇唯對望一眼,再次肯定這孩子的出身不簡單。
晚飯洛逍遙沒回來,沈玉書猜想連著出了幾樁兇殺案,巡捕房那邊忙翻天了,他可能抽不出身來,飯後,蘇唯幫謝文芳收拾碗筷,沈玉書幫不上忙,便在客廳看長生和花生玩七巧板。
花生太調皮,長生每次擺出一個圖案,它就用爪子撥亂,長生也不生氣,笑嘻嘻地重新擺,沈玉書看得有趣,過去和他們一起玩,不過他不太擅長玩這個,長生讓他拼一朵花,他拼了半天都是個四不像。
最後還是長生幫他拼了個小花,一邊拼一邊說:「沈大哥你不要總想著把所有的七巧板都拼進去,那樣反而會很難,其實用幾塊就行了,越簡單就越不容易搞亂。」
沈玉書一怔,定在了那裡,盯著他不說話,長生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小聲說:「對不起,沈大哥,我不是說你擺得不好……」
「不,長生,你說得太對了!」
長生的話提醒了他,眼前的線索太多,導致他過度去解析謎團,其實不需要這麼麻煩,他只要盯住真兇,在他鬆懈時找出他的破綻就好了!
沈玉書想通了,拍拍長生的肩膀,跑了出去,剛好蘇唯收拾完從廚房出來,差點被他撞到,蘇唯閃身避開,看看長生,問:「他怎麼了?被耗子咬了?」
「我也不知道,沈大哥說謝謝我呢!」
長生被表揚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蘇唯愈發迷糊了,追上沈玉書,問:「你被耗子咬了?」
「如果被咬的話,我會提醒它別忘了咬你。」
「可你看起來精神很有問題啊。」
「因為我想到了怎麼讓兇手原形畢露。」
「怎麼做?」
沈玉書正要回答,洛正走過來說:「你們不用管這個案子了,兇手已經抓住了。」
「啊!」
兩個人一起叫起來,洛正說:「剛才逍遙來電話說今晚不回來了,他們抓到兇手了,這是個大案子,上頭讓他們連夜審訊。」
蘇唯馬上問:「兇手是誰?」
「這個嘛……他沒說,不過不管是誰,捉到不就行了?」
蘇唯還要再問,沈玉書已經快步跑去了前面的藥鋪,打電話去麥蘭巡捕房找洛逍遙。
電話接通后,等了好半天,洛逍遙才接聽,他不等沈玉書詢問,先開了口。
「哥,我現在正忙著呢,有什麼事回頭聊……」
「兇手是誰?」
「這個,我們有規定,不能隨便泄露情報給外部人士,」洛逍遙打完官腔,又壓低聲音說:「不過我可以悄悄告訴你,是陳涉……」
「陳涉!」
沈玉書叫出聲,蘇唯急忙湊過去一起聽,洛逍遙急得道:「你別嚷嚷,我們還在審問呢。」
「為什麼確定是他?」
「喔,方平遇害的晚上,有人看到陳涉去找過方平,兩人還大聲爭吵過,而且我們在兇案現場附近找到了一個鼻煙壺,已經證實是陳涉的了,現在人證物證俱在,就等著他認罪伏法了。」
洛逍遙洋洋得意地說完,又說陳涉在陳家做事,他有作案動機和機會,所以現在巡捕房上上下下都很興奮,想著連夜審問陳涉,儘快結案。
沈玉書聽完后,說:「也許沒這麼簡單,這其中可能還有隱情。」
「別激動,哥,我知道被我搶在前面破了案,你心裡不舒服,但畢竟我是探員,查案是我的強項嘛,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幫我提供的線索,沒有你的提示,我還不會第一時間就確定是陳涉的。」
「我提示的線索不是指陳涉,而是……」
不等沈玉書把話說完,洛逍遙就找借口把電話掛斷了。
蘇唯在旁邊聽了個大概,說:「不對啊,我今天早上摸到了陳涉的鼻煙壺,如果他昨晚失落了鼻煙壺,那今早又是從哪兒冒出一個新的?」
「他難道不可以有兩個鼻煙壺嗎?」
「呵呵,一聽你這話就知道是外行,他昨天遺失的那個我沒見過,不敢說,但今天的這個是上等的和田玉,從雕工和它的重量來看,它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別看一個小小的鼻煙壺,只怕陳涉他做幾年都賺不出那個錢來,所以如果他有身家拿兩個鼻煙壺的話,那他也不至於在人家手下當差了。」
「你確定?」
「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了?」
蘇唯對鼻煙壺研究不多,但只要是玉器,他掃一眼就能估出大概的價值,這樣的玉器加做工,沒個一兩千大洋是拿不下來的。
沈玉書聽完,氣道:「這麼重要的線索,為什麼你一早不說?」
「我提醒你了啊,我剛摸來給你時就跟你說這些東西很貴的,是你自己沒注意到!」
好吧,這是他的失策,他知道鼻煙壺價值不菲,只是萬萬沒想到貴到了這個程度。
聽著蘇唯的解釋,沈玉書陷入沉思。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更說不過去了,陳涉的錢是從哪裡弄來的,可以買到這麼貴的鼻煙壺?還是他真的暗地裡做了什麼交易,中飽私囊?那他明目張胆地用,就不怕陳家的人注意到嗎?
「出了什麼事嗎?」謝文芳也跟了過來,擔心地問。
「很重要的事,我離開一下。」
沈玉書說完跑出去,半路又跑回來,問洛正。
「姨丈你和陳涉熟嗎?」
「認識而已,遇到了會打招呼,沒有特別熟,怎麼了?」
「他學過西醫嗎?會不會注射什麼的?」
「學過,還挺厲害的。
出乎意料的答案,沈玉書和蘇唯對望一眼,蘇唯問:「洛叔您肯定?」
「肯定肯定,有一陣子興起一股西洋風,學醫的年輕人都跑去攻讀西醫,說什麼學貫中西,逍遙也去醫院學過,但那小子做事沒長性,幾天就不去了,還回來和我說他不是那個料,跟陳涉根本沒法比,陳涉學什麼都是一點就通,難怪陳老爺那麼器重他。」
「謝謝姨丈。」
沈玉書道謝跑出去,蘇唯向洛正夫婦擺擺手,跑去追沈玉書。
出了家門,他說:「沒想到陳涉會注射,那他的確有嫌疑。」
「嗯,不過他不是專業出身,能不能在短時間內準確找到靜脈進行注射,還是個未知數。」
「那你是要去巡捕房問情況嗎?」
「不,他們急著審訊和定案,沒時間跟我們廢話,我想先去陳家看看,你才退燒,今天又跑了一天,還是在家裡休息吧。」
「哈,這麼關心我?真讓人感動。」
「我是關心你的荷包,要是你再生病吃藥的話,我怕你付不出藥費。」
「所以我才要抓緊時間賺錢啊,別忘了那五千大洋對半分的話,夠我享樂很久了。」
兩人邊說邊走,半路遇到黃包車,沈玉書叫了車,等他們乘車趕過去,時間已經很晚了,陳家藥鋪那邊打烊了,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看起來很蕭條。
帶沈玉書進去的還是那位老管家,他沒認出蘇唯,以為是沈玉書的朋友,說:「沈少爺你來得正好,老爺正要去找你呢。」
「找我?」
「你與巡捕房的洛探員是表親啊,我們家老爺想問能不能請你幫忙去說說情,你看巡捕房抓了我們家一個又一個,硬說是兇手,老爺都快氣死了。」
他們跟隨管家來到客廳,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陳世元將茶杯扔到了地上,錢赫也在,不過今天他們的狀況調換過來了,是陳世元發怒,而錢赫在旁邊規勸。
「舅舅,你就消消氣吧,誰能想到陳涉會是這樣的人,看他平時做事小心認真的,原來內里包藏禍心,竟然還背著你偷圓月觀音,誣陷表妹,還為了掩藏真相殺人滅口。」
「閉嘴,陳涉不是那種人,那都是誤會!」
「聽巡捕房的人說,人證物證都有了,怎麼還可能是誤會啊?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別因為他跟隨你很久,你就被他騙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跟他劃清界限,順便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這樣才能救出表妹……」
「我知道該怎麼做,不需要你來教我!」
「我怎麼敢教您,我就是提醒一下。」
聽了他們的對話,蘇唯很想對錢赫說——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不就是在說你自己嗎?
沈玉書在客廳外停下腳步,以免進去讓陳世元尷尬,忽然袖子被拽了一下,他轉頭一看,蘇唯捂住肚子,愁眉苦臉地說:「肚子疼,我去廁所,你先聊著點哈。」
他說完,不等沈玉書回應就轉身跑掉了,管家抱歉地向沈玉書點點頭,示意他跟隨自己進去,低聲說:「煩心事一件接一件,老爺心情不好,沈少爺請您多多擔待。」
兩人進了客廳,陳世元正背著手來回踱步,跟昨天相比,他顯得心浮氣躁,也沒有特意拿鼻煙壺來顯擺,錢赫在旁邊安慰,他卻置之不理,皺著眉頭,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看到沈玉書,錢赫很不高興,問管家。
「怎麼這個節骨眼上,還什麼人都往家裡領?」
管家對這位表少爺沒什麼好感,冷淡地說:「這位沈少爺可不是外人,我們老爺正想見他呢。」
被頂嘴,錢赫的臉色很難看,正要呵斥管家,陳世元走到沈玉書面前,氣憤地道:「他們巡捕房太過分了,抓不到兇手,就亂冤枉好人,陳涉跟在我身邊做事很久了,我了解他的為人,他絕對不是那種因為一點小利就亂殺人的人!」
「哪是一點小利?舅舅你還不知道,因為這個連環案,圓月觀音的價格已經爆漲到十幾萬了,大家都想要這個傳說中的活觀音啊。」
錢赫的話被無視了,陳世元又問沈玉書。
「你特意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了?還是你可以幫忙找找關係把陳涉保釋出來……我現在所有的生意都是他在打理的,他不在,事情都停擺了,而且……而且他的被抓還影響到我們陳家藥鋪的聲譽,所以不管怎樣,花多少錢也好,能把他保釋出來就行。」
「保釋可能比較困難,因為方平被殺前有人看到陳涉跟他有過爭執,除非陳先生你知道陳涉為什麼特意在晚上去見方平。」
「這個……」
陳世元猶豫了一下,說:「昨天晚飯後我就沒見到陳涉了,他習慣了每天去店鋪轉轉,我聽鋪里的夥計說他是接了有人送來的字條才匆匆出去的,可字條上寫了什麼,他們也不知道,我猜這是有人想陷害他,故意用字條把他引過去的。」
錢赫在旁邊不屑地哼道:「方平肯定是跟他一夥的,來找他要錢花,他怕夜長夢多,就殺人滅口了。」
「不管怎樣,我們都要先見到陳涉,問清情況才能救他,如果不能保釋,那沈先生你能不能找找路子讓我們見到他?」
「這個恐怕短時間內也無法辦到。」
沈玉書看了錢赫一眼,故意說:「我今天來,是想跟陳先生說說圓月觀音的事。我托朋友打聽到了一些情報,據說觀音已到了盜賊手裡,他們正在想辦法脫手,所以市面上才會出現高抬價碼的現象,不過陳先生你請放心,我會順著這條線把觀音找回來的。」
「沈先生,聽說你剛留洋回來,所以你有什麼厲害的朋友可以這麼快就問到了情況?你是不是在信口胡謅,想趁亂撈一筆啊?」
錢赫出言譏諷,沈玉書也針鋒相對,冷冷道:「我辦事自有我的方式,到時我把觀音取回來,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胡謅了。」
「是嗎?呵呵,那就拭目以待了。」
陳世元擺擺手打斷他們的對話,對沈玉書說:「謝謝你專程來告知觀音的下落,這件事還麻煩你繼續追蹤,至於陳涉的事,既然這麼棘手,那就算了。」
「您放心,我會努力調查的,對了,我聽說陳涉對西醫也很了解,還會注射什麼的,是這樣嗎?」
「是啊,是我花錢讓他去學的,年輕人嘛,只要肯上進,我就會好好栽培。」
「所以陳涉殺人是鐵板釘釘的事了,」錢赫把話接過去,道:「我聽那些探員說了,方平是被靜脈注射了藥物致死的,陳涉也常去醫院走動,弄點葯什麼的挺容易的。」
陳世元顯然還不知道這事,聽了這話,他表情微變,給管家打了個手勢,示意他送客,錢赫沖沈玉書得意地一挑眉,誰知陳世元接著對他說:「你也回去吧。」
「不是啊舅舅,陳涉這一出事,家裡的生意沒人打理,我可以留下來幫你的。」
「不用了,你也馬上離開,別惹我心煩!」
陳世元跟沈玉書說話還有幾分客氣,面對錢赫,他簡直就是在直接下逐客令。
錢赫面子上過不去,氣哼哼地拂袖離開,走到門口時剛好蘇唯進來,兩人撞了個滿懷,蘇唯開口道歉,還想扶他,被他一把推開。
「你沒帶眼啊,滾!」
蘇唯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退到一邊。
等錢赫走後,管家向蘇唯連連道歉,蘇唯一撣衣襟下擺,隨意道:「無妨無妨,出門不小心,遇到了瘋狗,也是沒辦法的事。」
管家一臉忍笑,看來他內心無比贊同蘇唯的話。
沈玉書告了辭,和蘇唯從陳府出來,說:「你和錢赫今天還見過,他竟然沒認出你來。」
「很正常,那種人鼻孔都朝天呢,哪能看到我等小民?」
「那你在府里轉悠了一圈,有什麼發現?」
「呃?」
「我沒鼻孔朝天,所以別想騙過我。」
「呵呵,看來合作夥伴的腦子太靈光也是件令人頭痛的事啊,不錯,我是去逛了,但很可惜,除了聽到大太太在跟下人抱怨女兒救不出來,還有兩位姨太太擔心陳家撐不住了,想找機會離開外,什麼都沒有查到,你這邊呢?」
「我試探過錢赫,他的反應有問題,他非常確定我找不到觀音,那是因為東西在他手裡,他相信我不可能找到。」
「還有他那副囂張的嘴臉真讓人想揍他,另外我感覺陳老爺也不地道,一個管事被抓了,他那麼擔心,而且每句話都不離生意啊賬目啊,難道是他們的賬有問題?」
「不排除這個可能,不過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怎麼把錢赫的狐狸尾巴揪出來。」
「你確定就是錢赫嗎?我剛才在門口聽到了,陳涉也會打針,貌似還挺精通的,他的動機和能力不比錢赫的低啊。」
「是的,但靜脈注射這事我下午才說的,連陳老爺都不清楚,可錢赫卻知道了,證明他一直在關注這個案子,並買通關係問到情報,那種浪蕩子如果跟案子沒關係,通常會做的是在一旁幸災樂禍,而不是不遺巨細地去打聽。」
「你這樣說也有道理,但沒有證據,所有推論都只是空談。」
蘇唯摸著嘴巴嘆了口氣,又說:「剛才我把錢赫的東西還給他了,都是些小物件,他應該沒發現被偷過,不過發票在你那兒,我來不及還他……」
「發票!」
沈玉書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蘇唯。
蘇唯被看得莫名其妙,沒等他發問,沈玉書突然上前將他一把抱住了。
「謝謝,你幫了我大忙!」
兩人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蘇唯對沈玉書的性格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沈玉書把開心的情緒表現得這麼明顯,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沈玉書很快就放開了手,看都不看他,匆匆向前走去,蘇唯被弄得莫名其妙,追上去,問:「幫大忙?你可以把話說得更清楚些嗎?」
「這要等拿到詳細的鑒證結果才能知道……嗯,今晚他們都很忙,肯定不行……明天……就不知道麗麗能不能撐住……」
沈玉書沒理會蘇唯,邊走邊在嘴裡嘟囔個不停,蘇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跟著走了幾步,腳步逐漸放慢,看著沈玉書的背影,他臉上浮出得意的笑。
沈玉書有什麼打算他不知道,但他已經有了完整的計劃了,如果計劃順利,可能在沈玉書找出錢赫的罪證的同時,圓月觀音已在他的手裡了。
對不起,偷門是沒有朋友的,所以他這次一定要贏過沈玉書。
要知道在交往中掌握主控權,最開始的定位很重要,他現在就是要搶到這個關鍵的主控權,這樣今後沈玉書才會對他另眼相看,也方便他問到想要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