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若
第8章若
蘇衍陪同杜蕁,一夜都在警局裡核驗古鏡碎片,他還好,自從練了吐納功,精力充沛,一天兩天不睡覺完全不是事兒。
杜蕁則滿臉疲態,硬撐著辦案,誰勸都不聽。
除了二人外,另有幾個道士和尚裝扮的人也在配合工作,皆和蘇衍一樣,是民間異士。
「叮鈴鈴!」
電話響起。
杜蕁翻看著一塊鏡子碎片,隨手接通。
「什麼!」
接著她臉色大變,一下站了起來。
「怎麼了?」蘇衍等人一臉懵圈。
「有商場出事了,顧客慘死試衣間,死狀和這古鏡所害之人相仿,不出意外,應是同一詭物。」
「古鏡一碎,它好像不再局限於一地,能穿梭各鏡面,就這半上午,已經有十幾人慘遭毒害。」
杜蕁憤怒的同時又充滿無力。
「完了,看來古鏡被打碎,反倒讓它失了束縛,這詭物的道行超乎想象,陬元市要遭大難。」
「鏡子這麼常見,家家戶戶都有,我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找到它的蹤跡。」
「咱在這一塊塊碎片驗查,老子眼睛都盯出泡了,感情人家早遁走了,嗨,氣人。」
其餘幾個民間異士各自憤慨。
「叮鈴鈴!」
電話又響。
「喂,是我,好的,明白了!」杜蕁接通后,不斷點頭。
「總警長來電話了,他已申報杜氏,會有高端修者來處理此事,咱們先穩住局面即可。」
「這次的詭物超出我等能力範疇,高層親自出馬,應是沒有問題,只希望能快點。」
杜蕁明顯鬆了口氣。
「這可太好了。」眾人大喜過望,靠他們,壓力太大。
「沒說什麼時候到?」蘇衍蹙眉。
「時間不確定,只說儘快,已經上路了,現在各地妖災頻發,杜氏也是分身乏術。」杜蕁苦笑。
蘇衍點頭,沒再多言。
杜蕁還有一堆事要忙,也不再啰嗦,匆匆帶人趕往商場,其中不乏像她一樣的後世修行者,可謂是全警隊出動。
至於蘇衍等民間異士,都忙活了大半宿,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煩,便道了聲謝,讓他們回去休息。
回家途中,蘇衍一直在思索已知線索。
古鏡的來歷杜蕁派人調查過,是一家古董鋪早年從黑市裡的一個盜墓販子手上所購,收回來一直拿紅布蓋著擺在拐角,幾乎無人問津,也就前幾日才被那方義買走。
由於黑市本就複雜,又過去好幾年了,古董老闆也找不到當初的盜墓販子,杜蕁基本是放棄了這條線索。
可蘇衍還想試試。
一路麻溜回家,蘇衍關好門,打開封妖書,接著從兜里掏出一塊碎片,古鏡的碎片。
鏡中妖已逃,古鏡沒了價值,他便向杜蕁討了塊碎片,為的就是追根溯源。
「哧!」
將碎片放在封妖書上,火光一衝,它化為赤煙沒入紙內,接著上面便浮現畫像,正是蘇衍見過的鏡中人。
畫中的她,正值二八年華,烏髮及腰,細眉紅唇,兩頰笑渦霞光蕩漾,一雙清澈桃花眼,倒印有一道身影。
那是個面若冠玉目似朗星的翩翩公子,白衣勝雪,依柳而立,微風拂發,手持竹簫,一派溫文爾雅的氣度。
本是美好一幕,可很快那對美眸瀰漫起血絲,眸中公子被血色淹沒,整個瞳孔龜裂出道道血痕,最後破碎,化為一片漆黑。
那姑娘嘴角淺笑變得陰冷,漆黑眸子與蘇衍對視在一起。
又被盯上了。
蘇衍後背一涼。
他算是知道自家怎得人丁不旺了,查一次妖,就被盯上一次,誰頂得住?
手掌火速抹掉畫像,收起封妖書,又把所有鏡子放起來,蘇衍這才稍稍安心。
「沒得到什麼有效線索吶!光看到個男的有毛用!」吧嗒幾下嘴,琢磨一陣子,他靈機一動,掏出手機,反覆觀看拷貝來的錄像。
錄像是小李小方的死亡過程,蘇衍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小李哼的戲腔。
聲音不太清晰,伴有雜音,蘇衍來來回回聽,連聽歌識曲都用了好些遍,可謂絞盡腦汁,也就記下幾個零星戲詞。
以此為關鍵字,他打開電腦開始搜索,在海量信息中摸查,最後在一家古戲曲網站上找到首曲子,能對得上關鍵字,點擊播放,旋律也完全一樣。
他大喜,順藤摸瓜,一查,曲子源頭是……風源村。
查下定位,離陬元市還不遠,坐車七八個小時路程。
蘇衍立即啟程,同時打電話給杜蕁。
「喂,杜警官,我現在去一個叫風源村的地方,我覺得那裡或許有線索可查。」
「你說過,第一個報案人模仿過死者那天晚上哼的曲子,和小李哼的一模一樣,我剛上網找到了這首古代戲曲的來源地。」
「我猜測,曲子和鏡中妖之間存在淵源,去其發源地打探一番或有發現。」
「這……有必要麼,或許只是當時這首曲子傳頌較廣,那鏡中妖恰巧聽見了,比較喜歡呢?」
「不!如果只是單純的喜歡,不至於每個被害之人都會哼唱,它絕對牽扯到那妖孽的執念。」
「好吧,需要我陪你一起么?」
「不用,我就是去打探下,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收穫,市裡現在這麼亂,你還是忙你的吧!」
「好的,務必小心。」
「嗯!另外,有件事想問你下!」
「什麼事?」
「打車能找你們報銷么?」
「噗……能!」
掛掉電話,蘇衍伸手攔輛出租,直奔目的地。
風源村,經過漫長發展,如今已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度假村,小橋流水,環境宜人。
蘇衍下車時已是黃昏,村裡遊客不多,幾個孩子在前面嬉戲,望向這邊,帶著好奇。
「小朋友,你們這兒,有沒有知道不少以前事情的老人家?或者喜歡唱戲聽戲的老人?」蘇衍上前問道。
「李奶奶啊,她以前可是戲園子里的台柱子,七里八鄉都愛聽她唱戲。」一個半大小子憨憨道,給蘇衍指了指方向。
道了聲謝,蘇衍尋上門去,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和藹老婦人,彎腰駝背,精神倒還可以。
「老人家您好,晚輩姓蘇,聽人講您是戲道大家,此次冒昧拜訪,是想向您打聽一首古代戲曲。」蘇衍說明來意。
「哦……現在還愛聽戲的年輕人可不多了,小夥子,進來坐。」老人家熱情好客。
蘇衍扶著老人進屋,見她還要給自己倒茶,連道不必。
給她看了下自己搜到的資料。
「是這首曲子啊,我聽我祖奶奶哼過,小時候也學了學,後來沒怎唱。」
「村裡應該也沒幾人知道這曲子,它的傳唱度不高,當年也就本村人哼哼,外鄉沒幾人聽過。」
「你這資料上哪弄的,好些詞不對,估摸著是哪個外鄉人偶然聽見,自己一通亂改倒騰出來的吧!」
老太太回憶道。
「哦?那老人家您可知道這曲子是誰創作的?背後可有什麼故事?」蘇衍問道。
「唉,創作它的是個可憐人吶,故事,很久遠了。」
……
那一年,雪下得特別大!
村裡的挑貨郎撿回來個棄嬰。
是個女孩,瓷娃娃似的,很可愛。
挑貨郎單身老漢一個,膝下無子,心腸又軟,一咬牙,將其收養,取名為……若!
若聰明伶俐,長得好看,手腳靈巧,聲音好聽,為人孝順,十里八鄉無人不誇。
才十一二歲,說媒的人便踏破門檻。
若心疼爹爹年紀大,笑稱一輩子不嫁人,要給爹爹養老送終。
直到她遇見那個人。
那是個桂花飄香的季節,若在森林裡採摘野菜野菇,忽聞求救聲。
一抬頭,便見一個迷路書生背著書簍在森林裡亂轉,沒頭蒼蠅似的。
書生劍眉星目,好生俊俏!
若叫住了他,書生轉身,瞧見這摘菜姑娘,驚為天人。
二人自此相識。
自那以後,書生常來村裡,為若吟詩奏簫,談天說地。
若正值二八年華,情竇初開的年紀,天真爛漫,哪經得住這等花前月下的浪漫,當即淪陷,芳心暗許。
某夜,明月高懸,書生贈了一面銅鏡給若,說是定情信物。
「你好美,要多照鏡子,多塗點胭脂水粉打扮自己,變得更美。」
「我將進京趕考,在此之前,你願與我結為連理么?你爹我會接過來,我們一起照顧,你不必為此擔憂。」
他這般說道。
那一刻,若滿眼都是他。
銅鏡只有巴掌大,是最劣質的低端貨,若卻覺得勝過金銀。
月色下,若嬌羞點頭,兩抹紅暈拂桃腮,像黃昏天際的晚霞,美不勝收。
見若同意,書生取出一壺酒,說今夜值得慶賀,須喝一杯。
若想拒絕,又恐書生不喜,終究如其所願,飲了一杯。
喝完,她便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再醒來,卻在城中花天酒地的妓窯中,清白已失。
那書生奪了她清白身還不夠,居然把若賣了,換盤纏去趕考,賣身契都讓她按過手印,報官都不頂用。
那一刻,若覺得天都塌了。
妓窖老鴇要若去接客,她寧死不從。
老鴇也不惱,只輕描淡寫問了句,那挑貨郎老頭,積勞成疾,今後可怎麼辦。
一句話,擊中若的軟肋。
若屈服了。
老鴇給了她最好的梳妝鏡,最上等的胭脂水粉,視其為搖錢樹。
消息傳回村子,所有人都大罵若不知廉恥,水性楊花,人盡可夫。
挑貨郎不信女兒會幹這等行當,拖著病軀找上門去,從若口中得知真相,又氣又怒,老淚縱橫,差點一病不起。
若求老鴇安頓好挑貨郎,老鴇不想得罪頭牌,命人照辦。
此後,若時常對著屋裡那台梳妝鏡打扮!
還拿出針線,綉一套嫁衣。
也會望著巴掌大的劣質銅鏡出神。
她太傻,仍舊不死心,抱有幻想,還在等,等書生回來接她。
她要聽書生的,多照鏡子,多塗胭脂,變得更好看。
或許,變好看了,求生就回心轉意了呢?
或許,書生賣她,有苦衷呢?
畢竟當初說好了要結為連理!
終於,她等到了,書生歸來了。
他考取了功名,胸戴紅花,騎著駿馬,意氣風發。
曾經的落魄樣蕩然無存,如今鮮衣怒馬,一派溫文爾雅,身旁佳人相伴,僕役開道,一路談笑風生,好生快活自在。
他成過親了,高官之女,助其平步青雲。
消息傳開,挑貨郎氣得自病床爬起,撐著一把老骨頭去找書生理論,要為女兒討公道。
便是豁去這條老命,也要書生還女兒一世清白,再不濟,也得揭露對方禽獸行徑。
這一去,他沒能回來。
書生怕名聲被敗壞,愣是讓人將其亂棍打死,曝屍荒野。
還命人可勁兒往若身上潑髒水,要撇開干係,保全名聲。
若心如死灰,踉蹌找到爹爹遺體,徒手挖墳將其安葬,一雙手挖得鮮血淋漓。
立好墳,恭敬磕完頭,她回了妓窖,閉門不出,只有吟唱傳出,曲調婉轉凄涼,引人落淚。
數日後,老鴇命人強行破門,卻見若端坐於椅,血濺梳妝鏡。
她自刎了,用的是那把劣質銅鏡。
那一身親手繡的紅嫁衣,浸透了血,滴答滴答淌落一地,冰冷刺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