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前朝遺寶
武則天從九龍灌浴屏風之中取出了兩塊玉佩,將其拼合在一起,交到了李賢手中:「賢兒,這就是你父皇打算傳給你的團龍玉佩,此玉佩遺失多年,幸得懷英多方尋訪,才重新回到了皇城,現在朕正式將它交給你,希望你好好保管!」
李賢雙手顫抖著接過團龍玉佩,貼身放好,然後跪拜道:「多謝皇上!」
武則天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你不是朕的臣子,你是朕的兒子。」
李賢有些驚愕,但還是重新跪拜道:「多謝母后!」
武則天欣慰地點了點頭,轉身對狄公道:「懷英,此行你帶上元芳、如燕和曾泰,朕賜你便宜行事之權,等你調查完畢,向朕如實復命即可。」
「臣,遵旨!」狄公拜謝。
「還有,朕讓李賢和你同去,他久悶深宮,讓他跟你去散散心也好。」武則天繼續說道:「替朕照顧好太子。」
「臣,這就去做準備!」狄公領命而去。
「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奄忽隨物化,榮名以為寶。」在西行的船頭上,太子李賢面對滾滾波濤,不禁低聲吟誦道。
「大矣造化功,萬殊莫不均。群籟雖參差,適我無非新。」狄公在身後微笑著輕鬆吟誦道。
李賢微微轉身,拱手道:「狄閣老您吟誦的是王羲之的蘭亭詩?」
狄公亦回禮道:「太子聖明,不知太子可通這幾句的意思嗎?」
李賢稍稍頷首:「王右軍讚歎造化之功,看著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等等都沐浴在燦爛的春陽之下,平等地享受著造物的恩惠,那麼生動繁複,又那麼和諧統一,不禁湧起一種萬物均齊的情愫;而且作者感到自己也作為平等的一員回歸到這無限和諧之中,與萬物相互融合親近。」
「看來太子您對蘭亭詩有很好的理解。」狄公道:「萬物和諧統一,其實都歸於一個『道』字:行事做人,合乎『道』,則萬事皆可順心如意;逆『道』而行,不僅舉步維艱,而且早已註定了失敗的命運。」
「狄公您是在為皇上當說客嗎?」李賢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狄公請您放心,李賢並沒有要反對皇上的意思,如果有,我就不會竭心儘力地將蘭亭的秘密破解給皇上聽了。」
狄公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您多慮了,臣並不是在為陛下當說客,而是在為李唐江山當說客啊!」
李賢眉宇微微一皺,問道:「此話怎講?」
「老臣所說的『道』,乃是天下大道,並非代表皇上。何為道?太宗皇帝不是早就有了定論嗎?愛惜民力,以仁治國,方能天下歸心,上天才會保佑我風調雨順。過度殺伐,人禍四起,則上天震怒,要降下天災來警示。」狄公來到李賢的身邊,望向那奔流不盡的河水,輕聲道:「無論是武姓也好,李姓也好,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天道就將保佑人主。如今南疆與北疆剛剛平定,人心思定,殿下您當作出表率,畢竟您還是陛下親自立的太子啊!」
李賢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了,他回身對狄公深鞠一躬:「感謝狄公的指點,李賢明白了!」
「大人!我們到了!」李元芳正在桅杆上的觀望台,大聲地對甲板上的狄公喊道。
狄公放眼望去,一座繁華的城市已經露出了模糊的影子,那就是長安了!
「恩師!」曾泰帶著如燕也向狄公走來,「咱們何時上岸?」
「咱們可能不用進長安城,我已經讓地方府衙派出一個老河工給我們指引方向,幾百個民夫幫我們打撈鎮水獸。」狄公輕撫長髯道。
「前方就是長安渡口了,接應咱們的人已經到了,他們正在碼頭上等著吶!」李元芳在觀望台上對眾人道。
一盞茶的功夫,狄公的大船停到了碼頭之上,一位白髮老者向狄公拱手道:「船上可是狄仁傑大人?」
「老夫正是!」狄公還禮道:「老人家您怎麼稱呼啊?」
老者哈哈大笑:「您是官老爺,想咋喊都行啊!不過他們都喊我老何!」
「老何真是個爽快人啊!」狄公也哈哈大笑起來,船上眾人都不禁莞爾。
老者上了船,對狄公道:「聽說您老要打撈這廣通渠的鎮水獸?」
狄公道:「是啊!但是這鎮水獸是前朝沉入水中的,所以這具體的位置還要您老指點才是啊!」
老何倒是當仁不讓,呵呵一笑道:「要說這廣通渠乃是前朝開皇四年命宇文愷率領水工開鑿的,當時我還不到十歲。我的父母參與過廣通渠的開鑿,我親眼見過那似乎是一個巨大的羊,可又不像羊的東西,因為它的角長在鼻子後面,而且只有一隻。」
「老何啊,那可不是羊,是犀!」狄公笑道:「相傳當年漢朝的曹操就曾經用犀角杯磨成粉為百姓治療瘟疫,犀角說的就是這個動物。」
「還有這麼多說道啊!」老何略有驚訝,然後轉身指著碼頭道:「這個渡口就是前朝在竣工之時組織祭祀大典的地方,這石犀就是在這裡沉下去的!只是老何我不明白,朝廷為何要撈這鎮水獸啊?」
一行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狄公卻微微一笑道:「老者你有所不知,最近皇上夢到了這廣通渠中有神異之事,夢中有仙人指引,讓我們將這鎮水神獸打撈起來,在上面刻上真言,才能永保這廣通渠風平浪靜啊!」
「原來如此!」老何笑道:「那讓民夫上船,咱們往下游去找找!」
「老何?你不是說當年鎮水獸就是沉在這裡的嗎?為和要去下游?」李元芳奇道。
「這位後生你有所不知,鎮水獸已經沉入水中多時,雖然十分沉重,卻免不了要跟著水流發生移動,所以要順著水流去找,才找得到嘛!」老何拍了拍李元芳的肩膀道。
「哈哈,李元芳你真是個榆木腦袋!」如燕咯咯地笑起來,引得眾人一陣鬨笑。
眾人順流而下,讓民夫嚴密搜索,卻一無所獲,老何奇道:「從前有船在這廣通渠中翻覆,老何我也是經常組織打撈,從未失手,緣何今天總是尋不到,難不成這鎮水獸真的是成了精?和我們玩起捉迷藏來了?」
狄公思忖了一會道:「老何,當時沉下鎮水獸,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事情?」
老何想了想,猛地一拍腦袋:「的確!當年我父母曾經談論過,平常的鎮水石獸只需要幾十人,輔以繩索滑輪即可抬起,可當時的鎮水獸卻動用了幾百人,方才安然放入水中,當時的官府告訴我們,這石獸沉重無比是因為前朝的皇帝請高人給石獸施法,石獸身上帶了法力,才沉重無比!」
「這就是了!」狄公微微笑道:「您按照石獸的重量去估算這鎮水獸偏離沉水地點距離,所以才不能尋得,不如咱們將搜尋距離從碼頭開始,往下游去找,說不定能夠找到。」
「還是狄大人您見多識廣,說得有理!」老何對眾人道:「弟兄們,咱們從碼頭開始往下游找!」眾人皆從水中上船,回到了碼頭,又紛紛下水搜尋。
不出一個時辰,一個民從水中躍起道:「老何!放繩索!」
老何拍手道:「妥了!」遂呼喚其他民夫一起下水,將碗口粗細的繩索帶了下去,然後潛入水中不見了蹤跡。
如燕悄悄來到狄公身邊道:「叔父,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裡面的秘密?」
狄公敲了一下如燕的額頭,笑道:「機靈鬼,現在還不可說!」
如燕吐了吐舌頭,李元芳在身後笑道:「又說錯話,吃了個板栗吧!」
如燕氣鼓鼓地擰了李元芳一把,一扭身回船艙了,曾泰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說話間,幾個民夫已經浮上了水面,老何在碼頭上已經吩咐其他民夫架起了高架滑輪,水中的民夫將幾股大繩連到一根鐵鏈,正準備將水中的繩子繞在滑輪之上,狄公在大船上對老何道:「老何,我讓我侄子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老何隔岸道:「那可如何使得?列位都是貴人。」
「使得,使得!」狄公笑著轉身對李元芳使了個眼色,李元芳點了點頭,從船上一躍而下,從民夫手中接過鐵鏈,然後雙足猛點水面,憑空生出一股力道,硬是托著這一人一鏈躍上了高架。元芳將鐵鏈穿過滑輪,順著高架滑了下來,身上竟然沒有沾濕。
民夫們都看得呆了,老何不禁大聲喝彩道:「這位大人好手段啊!省了我們不少功夫,小子們,趕緊合力將這鎮水獸打撈起來!」
李元芳與身後的幾百位民夫一齊拉動鐵鏈,只見水中翻滾出一陣濃稠的泥霧,狄公、曾泰、李賢與如燕都不禁湊到圍欄邊仔細觀瞧,岸上老何不停地給民夫們打著拍子,眼見鎮水獸已經露出了輪廓。
突然老何大吼一聲:「起!」眾人一起用力,水中一個巨大的犀牛破水而出,老何命人將鐵鏈固定住,李元芳用繩索橫向套住捆綁鎮水獸的繩頭,將神獸平行拉動,身後的幾百位民夫配合著將鐵鏈緩緩放下,過了幾個時辰,終於將這尊鎮水犀平穩地放到了地上。
「這尊大傢伙,恐怕不下萬斤啊!」老何拍了拍鎮水獸,不禁嘆道。
「是啊!老何,謝謝你,不過你們忙活完之後要趕緊離開,我們今晚就要對鎮水獸施法,普通人是不能靠近的。我已經安排好地方府衙,你們直接去領賞錢即可!」曾泰對老何道。
老何點了點頭,帶著民夫們離開了。李元芳則調動從京城帶來的衛隊,在十丈之外警戒,不許任何人靠近。
眾人在船上用過了晚飯,等到天黑,李賢太子、狄公、元芳、曾泰和如燕打著火把來到巨大的鎮水獸前,一股莊嚴肅穆之感霎時縈繞在四周。鎮水獸約有二人高,有一隻小船的長度,巨犀眼目凸起,巨角向天,十分威嚴。
狄公圍著這巨犀轉了一圈,用手輕輕擦拭掉鎮水獸身上的泥沙,露出了一層青黑色的外皮,「元芳,把你的劍借給我一下。」狄公對身後的元芳道,李元芳抽出幽蘭劍,遞給狄公,狄公用劍在鎮水獸上輕輕一刮,青黑色的岩石竟然露出了像白瓷一樣的玉色。
李元芳湊上來,輕輕用手扣了扣,「大人,這鎮水獸是瓷的?」
「什麼?」眾人都吃了一驚,「這怎麼可能?若是陶瓷的,恐怕在搬運中就碎了吧!」
「不!」狄公搖了搖頭,「這秘密恐怕還不在這裡。」說完拿幽蘭劍往白色的陶瓷上輕輕一叩,瓷片卡啦一聲碎了一小片,狄公將火把拿近,一束金光從裡面越了出來。
「是金子?!」李賢就在狄公身後,他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個缺口,不禁低聲驚呼道。
「沒錯,這就是當年需要幾百人將它放到水中的原因。」狄公點頭道。
「他們是怎麼做到的?」李元芳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向狄公問道。
「以澆築之法將模具澆入金水,待金水凝固之後,在外麵包上白膏泥,然後燒製成瓷外殼,這就形成了密封空間將裡面的金子完全包裹,為了防止搬運中瓷外殼破碎,也為了遮人耳目,又在外麵包上了一層銅皮。」狄公一邊說,一邊用手摸了一下外殼,「你看這青色就是銅質外殼鏽蝕地痕迹。甚至在外層可能又抹上了其他東西偽裝成石質,這就是老何父母明明看到是石質的鎮水獸,卻要發動幾倍的人力去搬運的原因。」
「狄公那咱們如何處理這鎮水獸呢?」曾泰問道。
狄公轉身正色道:「皇上在出發前已經下了密旨,這個秘密如何處理,全憑太子做主,現在請太子明示。」
李賢不禁向後退了兩步:「讓我做主?」
「是的!」狄公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