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斗
第644章斗
晏娘把程牧游擋在身後,她自己則盯著那隻手:剛剛長出新肉的手背上,幾隻蛆蟲正翻滾著落下,掉在土包上,被一隻剛剛跨出來的腳踩成肉泥。
終於,那個人完全從地下鑽了出來了,雖然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晏娘也能感覺到他的驚恐。他看著前方成片的墳包,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體,嘴裡忽然發出幾聲虛弱的乾嚎,后又抱著頭緩緩俯身蹲在地上,乾瘦的身子被寒風吹得瑟瑟抖動。
「咻……」
晏娘沖那人吹了聲口哨,聲音尖利清脆,把他嚇得腳一軟,跌坐在地上。他哆哆嗦嗦地回頭,見一個陌生女子正毫不避忌地盯著自己赤裸的身體后,唬得忙拽過墳頭上的白幡,遮蓋在最重要的部位上,垂著頭,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問道,「你你們是誰?是人.還是鬼?」
晏娘嗤的一笑,「這問題難道不是應該先問你自己嗎?」
那人一怔,旋即抬起頭,獃獃地盯視著前面的兩人,「我我.」他忽然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反反覆復摩挲了好幾遍,「我這.這傷口去了哪了?我不是被人割了脖子嗎,傷傷口呢?」
聽他這麼說,程牧游眼中掠過一絲亮光,他看著那人完好無損的脖頸,輕聲問道,「這位兄弟,你說你被人割斷了脖子,那你可否知道是什麼人害你的?」
「我沒看到他的模樣,那晚黑燈瞎火的,他忽然從旁邊的林子里竄出來,二話不說,抄起傢伙就朝我脖子上割,我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殺了.」說到「殺」字時,他忽然頓住,「是啊,我被他殺了,我.我還記得,我走過了黃泉路,來到了地府,見到了無數幽冥,可我.可我怎麼」
話到此處,他猛地抬起頭,又一次看向前面的墳包,口中喃喃自語道,「我認得這裡,這是村子旁邊的墳場,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怎麼回來了?」
程牧游見他可憐,忙脫下身上的袍子,上前要去給他披上,晏娘卻擋住了他,兩手抱臂沖前面一笑,「許是上蒼垂憐,見你死得冤枉,便讓你重返人間了,我看你墳頭的貢品紙錢也不少,可見家裡人時時刻刻都在惦念著你,你還是趕緊回家去,與他們重聚吧。」
那人聽她提起自己的家人,面上浮起一層喜色,他又看了晏娘和程牧游一眼,終於暫時放下心頭的疑慮,搖搖晃晃站起身,轉過頭便朝墳場外面跑去。
「夫人,就讓他這麼走了嗎?」程牧遊走到晏娘身側,望著男人光溜溜的背影問道。
晏娘沒有回答,可是下一刻,程牧游已經看到一張銀帕倏地從她手心飛了出去,一下子便來到男人頭頂上方,「呼呼」轉了幾圈之後,突然包住他的腦殼,在一陣陣嘶嚎和慘叫聲中,迅速地揪掉了男人的腦袋。
鮮血從男人的脖子上噴涌而出,像一道熱泉,灑的滿地都是。男人的身子直立了一會兒,雙手無助地朝前揮了幾揮,終於支撐不住,重重倒在血泊中,又抽搐了幾下,才完全不動了。
「夫人,他還未化成餓鬼,你怎麼就這麼把他殺了?」程牧游瞠目結舌的看著那具無頭屍體,一時間竟有些回不過味兒來。
晏娘朝前一指,口中輕聲道,「餓鬼一直潛藏在他的體內,不到非不得已不會現身,官人你看,它現在要被我逼出來了。」
程牧游唬了一跳,忙順著她的目光朝前看,果見那具屍體又輕輕抖動了起來,一下接著一下,就像一隻垂死的蟲子。忽然,一張乾巴巴的臉從男人脖子上的切口裡探了出來,臉上沒有眼睛,可程牧游卻覺得它在盯著自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帶著幾分試探、幾分貪婪。
「這是.」程牧游下意識朝後退了幾步,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那張臉不動。
「前生造惡業、多貪慾者,死後生為餓鬼,常苦於饑渴,受地獄畜生之苦。」晏娘不退反進,看著那張臉淡淡道。
餓鬼又「瞅」了兩人半晌,終於忍受不了誘惑,慢慢站了起來,他現在已經不是男人的模樣,他身子很瘦,每一根肋骨都凸顯出來,像擺成一排的弓。雙腿就像兩根樹杈子,每走一步,都會顫巍巍抖動幾下,都像是隨時能折掉一般。
「小心了。」
晏娘不動聲色地對程牧遊說出這三個字,可她話音還未落,餓鬼卻忽然發出一聲拖長了的嘔音,沖著晏娘的方向吐出一根黑紅色的長舌。舌頭上布滿了黏液,速度快得驚人,就像是青蛙捕蟲一般,「唰」的就來到了晏娘身邊。
程牧游見她遇險,拔劍就向前奔去,可是銀帕比他快了一步,它忽的從天落下,在舌頭挨上晏娘的身體前將它包住,然後又一次騰向空中,與餓鬼一上一下的拉鋸起來。
「這帕子真的是件寶物。」程牧遊走到晏娘身旁,望著天空由衷讚歎。
晏娘滿不在乎地一笑,「區區一隻餓鬼罷了,我還對付不了它?不過官人,你聽到他說的話沒有,他也和邢國均一樣,是被人割斷了脖子流幹了血死的,可惜了,他沒看到兇手的真容,否則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查出事情的真相了。」
程牧游喟嘆道,「也是可憐人,生前死得不明不白,死後又被餓鬼附身。」
剛說到這裡,頭頂上方忽然傳來陣陣銀光,一圈一圈擴散開去,比太陽的光芒還要刺眼。
與此同時,餓鬼發出一聲慘嚎,臉上的細縫越扯越大,變成一個血紅的大洞,幾乎佔據了它整個臉部。
「噗呲」一聲,舌頭被手帕連根拔起,它就像一條被禿鷲抓住的長蛇,在空中扭動了幾下后,直挺挺垂下身子,一動不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