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蒼白的理由
專案組的同事離開派出所的時候,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複雜,無奈和遺憾的氣氛籠罩著派出所,雖然沒有人願意這樣半途而廢,但是沒有調查線索的尷尬局面,讓大家也無從質疑專案組的解散。
警力不足一直是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記得我上學的時候,有同學曾經問過我們老師,都說全中國最忙的就是警察,但是中國的警察到底有多忙。
我們老師當時給我們做了一道算術題,以現有人口13億為基礎,全國所有的警察加起來一共是160萬,按照公安工作的日常規範要求,做到有警必接、有難必幫的承諾,那麼就需要1個警察面對81個群眾的求助或者報警。
按照一天24小時不眠不休的工作計算,一個警察一天在解答群眾求助或者處理相關警情的時候,所用時間最多不能超過20分鐘,不然的話這個警察根本就不能對這81個人負責。
當時我們有同學提出,一個警察一天接待81個群眾的求助,這種事情可以說是基本不可能的,所以老師的這種假設並不成立。
但是我們老師卻告訴我們,這是完全站立在數據上的分析,實際情況只能比數據分析更糟糕,因為實際在基層工作的警察,每天的工作根本就不是只面對81個群眾的求助,他們承擔的工作量是你們無法想像的。
那時候根本不理解老師說的話,直到現在我做了一名派出所的片警之後,我才明白他說的基層警察究竟有多忙。
就拿我們分局來說,轄區面積大約有36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也突破了60萬,還有幾萬人的流動人口在我們這裡務工,而我們整個分局上上下下,也不過才有400多個警察。
眼下這麼點拿不手的警力,別說按照歐美先進國家,警察占人口千分之三的比例計算了,就是按照咱們國內之前的最低標準,實現全國萬分之十二的警民比例,我們分局的警力還差了一半左右。
六個警察負責一萬人的各項求助和警情,這和我們老師理想化的數據分析,當真是有著天壤之別,我也開始理解他說的那些話了。
我沒有勇氣指責馬局長解散專案組的決定,身為一個對警察工作有著無限遐想的新警察,我知道這裡面有太多的無奈,所以我像所有的同事那樣保持了沉默。
夜晚來臨的時候,我獨自一個人走出了派出所,平時習慣了跟著陳光榮一起查案,突然只剩下我一個人的時候,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孤獨的感覺。
鬼使神差的我居然走到了築城小區的門口,看著來來往往進出小區的人們,我的心裡突然有種愧疚的感覺。
就在幾天前,這裡發生了殺人焚屍的噁心案件,而且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一個被廢棄的食品倉庫里,另一個和這起案子有關的人,也被人捆綁雙手擰斷了脖子。
我相信這一連串的命案,一定讓住在這附近的居民感到了恐慌,而且他們也一定期盼著警方能夠抓緊破案。
可是作為警察的我們呢?
我們做了些什麼?
我突然覺得光軍那天對我們的指責,他真的沒有說錯,我們總是在給自己找著理由,總是這樣那樣的想著解釋,但是無論怎麼解釋,沒有能夠將殺害李梅的兇手抓捕歸案,這就是誰也不能改變的事實。
站在小區門口抽了一支煙,我轉身準備回派出所,我擔心會遇到熟悉的人,或者說我擔心會再遇到光軍,我害怕他會問起我專案組的事情。
然而世上就是有這麼多巧合的事情,我轉身還沒有走幾步,就看到了手裡拿著酒菜的光軍。
「劉警官,你不忙了?」光軍看到我站在小區門口,臉上堆笑的問著我。
光軍的話像根刺一樣刺痛著我的神經,我知道他並沒有指責我的意思,至少他這次是在友好的和我打招呼,但是我卻覺得此時面對他,比上一次在飯店裡更讓我尷尬。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光軍,我胡亂答應著便想抽身離開。
「劉警官,你們是不是不準備查下去了?」光軍在我身後低聲的問著。
聽著光軍的問話,我停下了自己的腳步,本來就有些紛亂的大腦,此時居然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
「是因為沒有證據嗎?」
身後再次傳來光軍的問話,他的語氣里沒有指責的意味,倒是讓人覺得有種無奈和遺憾的味道。
心虛的我,聲音很輕的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等我們有了線索,會往下查的。」
「線索嗎?一點線索都沒有了?」光軍的聲音里滿是疑問。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說道:「那個手機被水泡過了,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現,所以這個案子,還是沒有任何的線索,專案組的同志不會放棄的,你放心好了,就算所有的人放棄,我也不會放棄,請你相信我!」
沒有等光軍再說什麼,我便加快腳步離開了小區的門口,我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向光軍解釋,也許在他看來,無論什麼樣的解釋和理由,在已經逝去的兩條鮮活生命面前,都是那麼的蒼白無力和讓人難以信服。
最後那番話,與其說是我在向光軍做著保證,倒不如說是我在鞭策著自己。
雖然這兩個生命已經止步在這裡,但是我還活著,我的警察生涯才剛剛開始,我有責任也必須追查下去。
無論正義來的早晚,公平永遠都不可能被忘記。
回派出所的路上,我去超市買了一瓶二鍋頭,我想用酒精麻醉自己,在這個孤獨寂寞,心中充滿愧疚的夜晚,我覺得自己如果一直這麼清醒著,我會更加的難過和悲傷。
辛辣的酒水穿過我的喉嚨,像一團烈火澆在我的心頭,莫名的一陣悲傷之後,我成功的把自己灌醉了,讓我的身體和大腦,暫時的告別了我所煩惱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陳光榮熟悉的聲音,他低聲的呼喚著我的名字,還有總是陰沉著臉的馬局長,他正在和副所長劉銘說著什麼,但是聲音太小,我根本就聽不清楚。
難道夢裡,我還是沒有放下這一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