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6.第511章 都要進步
第511章都要進步
蘇綽看著眾大臣,其中不乏宰執級別的眾臣,都對蘇通的話連連點頭。
蘇綽這才明白,自己是位列宰執時間太久了,已經和群臣失去了基礎的交流,不清楚群臣的心思。
蘇綽簡單的反思了一下自己,還是脫離群臣太久了,甚至對永樂城的基本政治風向都不了解了。
他暗中責備自己的鈍感,郡公將後方託付給自己,卻連這麼大的事情都不清楚,實在是有負蘇澤的信任。
在短暫的懺悔了一下后,蘇綽這才抬起頭,他看到群臣閃亮的眼神,也明白了大家的心思。
大家都想要進步了啊!如今這個天下的局勢,保底也是個三國爭霸的局面,蘇澤如今控制了關中、益州和北方諸州,掌控隴右,影響西域和草原,如果從國力上來說,已經可以和爾朱榮控制的東魏平分秋色了。
至於南梁,土雞瓦狗爾。
就算是天下三分有其一,也足夠開國了。
三國那三位不是都稱帝了?別說三國了,十六國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稱帝,多少人稱王?
蘇澤這麼大的基業,還是郡公有點說不過去了。
是時候該進步了!只不過現在的局勢,還沒到舉行禪讓的時候。
可就算是不稱帝,稱王總是可以的吧?
既然蘇澤處處效仿曹孟德,人家曹孟德也是稱王的啊。
王和公是完全不一樣的。
王的最大特點,就是封國。
有封國,就是置社稷,就可以自己在封國內祭祀天地和祖宗,可以置王府百官。
先稱王,然後再加九賜,什麼「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這些東西都可以慢慢加嘛。
蘇澤進步了,群臣才能進步,這樣也有一個效忠的對象。
蘇綽終於明白了,群臣的風向已經有了變化。
玉璧城之戰,說明了爾朱榮沒有攻入關中的能力。
雁門之戰後,佔據了對爾朱榮的主動權。
白帝城之戰,益州徹底納入囊中。
現在的關中政權,不再是那個隨時可能垮台的草台班子了。
大家都要跟隨蘇澤一起進步,稱王也是必然的選擇。
蘇綽想明白了這一點,他站起來說道:
「郡公戰功卓著,有再造社稷的功勞,本官這就向陛下上本,請封賞王爵。」
眾臣聽到蘇綽轉變了語氣,氣氛立刻和諧了起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都開始討論封王的名稱了。
只是蘇綽還是覺得有些異樣,他這才想起來,好像這件事應該先徵詢蘇澤的意見。
他立刻說道:「對了,還要速速派人向郡公告知這件事。」
群臣也紛紛點頭,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高徽。
這位老使臣曾經是大魏的大行人,精通各種禮儀冊封的典章制度,這事情肯定是請他去操辦最佳。
高徽被眾人目光注視,站出來說道:「那老朽就去一趟定州,說服郡公接受王爵,以安定陛下和天下人之心。」
眾人紛紛稱是,現場的氣氛更加的和諧。——蘇澤已經通過隨從的上報得知了群臣的做法,他倒是沒有責怪政務堂,沒有及時稱王是自己疏忽了。
名不正,則言不順。
篡位也是有基本法的。
主要的程序,還是要參考西漢末年的大儒王莽。
先封王,然後再加其他的賞賜,最後再舉行禪讓。
按理說,在蘇澤攻下雁門關的時候,就應該準備稱王了。
他不進步,下面的群臣怎麼進步。
最簡單的一點,如今立下功勞的大將們,很多已經可以封個公了,但是蘇澤現在還只是個郡公,要怎麼封他們公侯?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當然沒有任何的退路,只能一步步的走下去了。
蘇澤只是忍不住感慨,「吾本洛陽布衣,天下於我何加焉?」
稱王就稱王吧,這也算是給手下人一個信號,給天下一個信號。
稱王之後,就可以裂土封國,自己做很多事情,進行人事任免和改革都會方便很多。
但是國號是什麼呢?
蘇澤一時之間也有些猶豫。
算了,這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吧,交給那些儒生和禮官去慢慢掉書袋吧。
但是這一次在討論蘇澤封王的時候,群臣提出的另外一件事,卻讓蘇澤有些頭疼。
「湯武革命」的問題。
這是事關正統性的問題,也是關係到未來國家統治成本的問題,當然是要早做準備。
甚至可以說,國統問題,在爭霸中也有極其重要的作用。
三國之中,曹魏挾天子以令諸侯,蜀漢則自承漢統,在法統上東吳最吃虧,所以東吳的國力也是最弱。法統性關係到了人心向背,關係到了天下人的認同感,還關係「得國正不正」的問題。
得國不正,享國就短。
得國正,享國就長。
蘇澤怎麼也不能給子孫埋雷。
湯武革命說,就是這麼一個橫穿了千年歷史的大雷。
這個雷一直到宋明都沒有能完全爭清楚。
湯武革命,起源於漢景帝時期。
當時的兩個大儒,黃生和轅固生,當著漢景帝進行了一次辯論。
黃生認為湯武並非是受命,而是篡弒,他說:「湯、武非受命,乃殺也。」
對此轅固生反駁道:「不然。夫桀、紂荒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因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民弗為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為何?」即是說湯放桀、武王伐紂順乎天、應乎人,是地地道道的「革命」,不是篡弒。
但黃生卻非常固執,反對這一點。他說:「冠雖敝,必加於首;履雖新,必貫於足。」
這句話會所的是說君主再怎麼昏庸也是君主,臣子再怎麼賢能也是臣子,不能推翻君主,就像帽子再破也不能穿在腳上,鞋子再新也不能戴在頭上一樣。
轅固生使出了大招,他說道:「必若雲,是高皇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
意思是,那麼漢高祖取代秦朝也是不應該的了?也是篡弒嗎?這是非常要命的一個問題。
眼看著這場辯論要失控,漢景帝及時下場。
用一套「歷史文本不具備現實意義」,將兩人的爭論擱置了下去。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哈人了,但又是事關國本的一個問題。
後面是董仲舒打了一個補丁。
這個補丁就是「天」。
所謂「天人感應」。
董仲舒提出人和天是相通的。
如果政治不清明,天就會降「災異」、「天譴」警告;如果政治清明,就會出現祥瑞。
這樣一來,秦末的亂世,就是秦皇獲罪於天,所以老天降下天譴。
高祖劉邦斬蛇應天命,是秦末天命人,是應該成為天子的。
但是這套理論也有問題。
因為「天人感應」,所以一旦有天災降下,反對派就會以天象預警來攻擊皇帝和大臣,阻擋朝堂變法改革。
王莽就是這套理論的集大成者,利用自己大儒的身份,製造天命轉移的理論,成為歷史上唯一一個利用學術篡位的皇帝。
如今讖語之說盛行,也可以說是這種理論的副作用。
蘇澤也有些頭疼,魏晉以來,無數大儒都進行了各種修補和升級,但是都無法打上這個「補丁」。
所以天下才陷入到了頻繁的亂世之中,「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的說法成為主流,皇帝的名義失去了權威。
算了,還是先稱王吧。
蘇澤搖了搖頭,暫時將這個問題擱置。——就在關中加緊籌備蘇澤稱王的事宜,南梁也在進行一次法統上的辯論。
上一次捨身同泰寺之後,也不知道是蕭衍悟到了什麼,老和尚在回宮之後動了凡心,召集天下佛道儒的學者入建康,討論天下大勢。
南梁的儒生們欣喜若狂。
蕭衍剛登基的時候,曾經很重視儒學。
蕭衍本來就是前齊竟陵王的幕友,文名滿天下,和沈約、謝眺合稱為竟陵八友。
登基后,蕭衍重視儒學,興辦學館,任用儒生出任重要職位,一度讓南方儒生看到了希望。
當時蕭衍還經常召集天下儒生問政。
但是自從蕭衍沉迷佛學后,和外朝官員都疏遠,就連太子都不見了,更不要說和名儒見面了。
這一次雖然是召集儒佛道三門,但是好歹皇帝肯聽一聽大家的想法了。
眾多儒生紛紛在弟子的陪同下啟程趕往建康,一些年紀大的儒生頂著大熱天趕路,甚至活活的熱死在路上,但是依然在死前囑託弟子,要將自己的學術獻給蕭衍。
就這樣,八月,南梁的儒佛道三門宗師齊聚建康城,蕭衍下令在同泰寺設台,再辯三教經義。
聽說是在同泰寺開會,儒生的心涼了不少。
這一次來建康的,儒門中年紀最長的,是南朝宋齊的知名大儒,伏曼容之孫伏挺。
而伏挺也曾經出仕蕭衍,眾人都詢問他的看法。
伏挺心中也沒底,但他還是說道:
「陛下廣開言路,這就是德義之君,我等只要彰顯先聖之學,自然能讓陛下遠離佛道。」
這雖然是正確的廢話,但是眾人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各自散去,準備拿出自家的絕學來說服蕭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