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一:一死一生一場劫,一好一壞一高人
生有死,死有生。生死都不怕,就怕生死死,死生生。這叫嘛?這叫死去活來,滋味不太好受!
三庭子死中得活,好事。可胡太公不妙,壞事。
此時已經不是死去活來的事兒了,還有好壞參半的事兒。
您道那順子說了嘛話兒,讓三庭子揮拳捶炕沿?
順子說:「庭子哥,你可千萬別急。你要急個好歹,我也沒法活了。」
咦,順子真貼心,處處想著三庭子。
三庭子聽罷順子一聲勸,不捶炕沿了,順子遂把實話說出:「胡太公性命無虞,只是他一對招子毀了,便成盲太公了。小神仙爺爺說了,治不好了,這一輩子都盲了。」
此言一出,三庭子怎不痛心!心急之下口齒變得清晰,喊出「老天爺,為嘛不憐憫好人啊!」這句話。
天爺太忙,顧不得所有人,是福是禍全憑自己命格而定。
胡太公算好命,起碼性命保住了,只是盲了那雙透寒光的眼珠子,實在讓人感到可惜且心痛。
對於三庭子而言,劉一手與胡太公是他心中極為尊敬的兩位老者。劉一手豁達開朗,慈眉善目,樂於助人。胡太公儘管外表冰冷,卻也是個慈悲好人。兩位老者不顧年邁,要為津門百姓除去邪祟,奈何劉一手為救老友而歿了性命,胡太公也因一時不慎毀了招子。還有那隻四不像,本來好好的,可被黑狐掏了腸子,死得好慘好慘。
這一切似乎是一場噩夢,讓人恐懼至渾身汗毛倒立,而醒不過來。
三庭子想過去看看胡太公,順子說小神仙唐夢良說了,你身子受了穢氣,需要調養,不能隨便下地走動,否則穢氣攻心,就不好治了。
聽順子一聲勸,三庭子不再執拗,他又問劉一手屍體在哪?
沒等順子開口,董小五插話了。
「嗐,可憐一隻胳膊老道,竟喪了性命。好在有人替他收屍,這會子估計已經化成灰了。」
此人言語粗鄙,三庭子很不受聽,怒斥他一句:「你說得可是人話?」
董小五爛蒜頭鼻子一哼,很是不服氣道:「我說得沒錯,就是成灰了!他徒弟說了,師父生前有交待,死了之後一把火燒掉,也不立墳頭,骨灰找個河溝撒了就是。老頭這叫嘛,這叫洒脫,老年間有個老頭叫嘛來著?我想想啊,好像是叫裝孫子,不對不對,叫叫,叫莊子。對,莊子!我聽人家說了,這個莊子就說過人要洒脫,要是洒脫就能長倆翅膀,變成大撲棱蛾子,也就是蝴蝶,能飛老遠呢。一隻手老道為人洒脫,八成也能變蛾子,興許晚上飛過來找你,就跟那梁祝賽的,忽悠你也變蛾子,有個文詞叫『化蝶』。」
聽聽,這像人話么?
沒等三庭子開口訓他,順子替三庭子開口。
「我說董小五,你小子嘛時候狗嘴裡能吐出象牙來,說話怎麼著三不著兩呢,還能說點人話不?嘛叫化蝶,要真能化,也是我跟庭子哥,哪有倆公蛾子亂撲棱的。」
嘿,小丫頭讓醜八怪給帶溝里了。
順子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小臉一紅,舌頭一吐,旋即低頭不語。董小五幾聲壞笑,哼著山歌躲一邊兒去了。
三庭子嘆息一番,為劉一手之死而悲傷不已。
這時間院外傳來聲音,一個尖嗓子高喊:「怎麼,死人都活了么?」
聲音亞賽嗓子眼兒裡面塞了塊破抹布片子,很是刺耳難聽。
話音隨腳步進了門。此人一進屋,三庭子吃了一驚,心說這位怎麼這身打扮,可真夠怪的啊?
但見此人,瘦高挑的身材,大高個恁個瘦?此時不是炎炎夏日,他腦袋上卻偏偏戴個爛邊的藤編開花帽。咦,竹竿頂草帽——成精了。
頭髮從開花帽中冒出來,就跟涼帽上長雜草賽的。一張臉滿是油泥,原本的顏色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分不清是白是黑是黃,八成還是藍靛臉兒呢。
鯰魚嘴,大鷹鉤鼻子,扇風大耳,長這樣讓人瞧了已經不太自在,可那雙眼睛更不讓人自在,大白眼珠子壓根沒有黑眼珠,就跟兩塊白火石塞眼眶中一般,讓人不免有些發毛。
往身上看,這位身上開了雜貨鋪了。肩頭挎個破褡褳,爛的跟塊破抹布賽的。身上的衣服用各色破布補了一層又一層,快趕上苦修和尚的百衲衣了。花色顏色多不說,還大窟窿套小窟窿。身下瞧,嘿,這還叫褲子么?成條了。光著特大號的腳丫子,腳丫子上滿是紫泥。
天爺,就這副尊榮和打扮,夠十個人看半個月的。
三庭子不知他是何人,看打扮是個要飯的叫花子。但卻能感覺一股浩然正氣圍繞此人左右,直覺告訴三庭子,這位一定是個世外高人,能耐不在劉一手和胡太公之下,甚至於比他倆都高。這是誰呢?津門有嘛高人自己不知道呢?
三庭子腦子之中快速思索,猛然想起一位。聽人說早年津門有個高人,人稱陰陽眼。對了,當年錢串子的老子錢三江出殯那天出了怪事,就是陰陽眼給擺平的。要真是他,那麼邪祟定然要倒霉了,這位是高人,高人中的高人!
想到此,三庭子忙抬手作揖:「敢問您老可是老神仙陰陽大師?」
三庭子不知怎麼稱呼高人,喊「陰陽眼」三字未免對高人不敬,遂稱呼為「陰陽大師」。
沒曾想陰陽眼樂了:「嘿,我公母不分了,成陰陽人了,還大師呢?哏啊,真哏。」
董小五在一旁嘿嘿樂,嘴裡不停磨嘰:「陰陽大師,公母不分。嘿嘿,好玩兒。」而後用手一指陰陽眼,很不客氣地說:「我來問你,你到底是公是母,還不從實招來!你若不招,小五爺摳出你這倆白眼珠子當泡兒踩。」
呀,三庭子大驚。心說這個董小五瘋了不成,敢跟神仙爺爺這麼無禮?他剛要發火罵董小五。誰料陰陽眼不怒反更加樂呵,朝著董小五說道:「小子,有能耐就把你爺爺我這對招子剜了去。放在眼眶子裡面正好礙事,不如給你小子當泡兒玩。」
董小五跟個猴兒賽的樂得直蹦高,嘴裡不停說「好好好」。這小子真怪,好賽跟陰陽眼多熟賽的?
接著又聽陰陽師說道:「如今我有伴兒了,胡老頭那對招子讓穢氣弄毀了,將來也是個燈下黑。正好跟我做伴兒,我領他走南闖北要飯去,權當收了個小叫花子徒弟。」
說完就哈哈大笑,董小五跟著拍手笑,順子抿嘴樂,活死人一般的唐夢良坐那兒紋絲不動,臉皮也跟身子一樣紋絲不動,要不是眼珠偶爾還能稍動一下,非讓人以為這人早死了多少年不可。
這屋裡可真亂騰,三庭子更犯傻了。他想起劉一手臨死前跟他說得那番話,讓他去找陰陽眼來殺蛇。讓找陰陽眼,自然是陰陽眼有道行能降服那些怪蛇,難道陰陽眼已經把蛇悉數殺掉?對,一定是這樣,若非如此,自己斷然不能逃出邪祟窩子。那個邪祟小蘭又是何種下場?是死是活呢?
一番疑問堵在胸口,三庭子非要問明不可,要不非把他噎死。他求人告訴他自己昏死過去之後發生什麼事,董小五似乎想要邀功,因而扯開話匣子,把經過原原本本講述一番。
聽罷之後,三庭子不禁驚出一身冷汗,暗叫一聲:「啊呀,好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