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為飯轍血濺魚鍋伙,走夜路偏偏又遇

十六章:為飯轍血濺魚鍋伙,走夜路偏偏又遇

書接上文。

三庭子聽聞馬猴子在魚鍋伙攪局兒,登時火撞頂梁門,拔出褲管中藏著的攮子,直奔魚鍋伙而去。

到了一瞧,馬猴子等人正要走人。

想走?哪這麼容易!

三庭子沖入人從之中,不由分說,朝人便刺,逢人便捅。他來的快,跑的急,那些人還沒醒過悶兒來,就已經見了血。

霎那之間,三人被放倒在地,一個抱著大腿、一個捂著前胸,一個按著腮幫子,血水順著手指縫往外冒。以此可見,三庭子下手挺狠。

自打天津衛有混混那天起,時不時就要見血,但混混打架有規矩,只需傷人,不到萬不得已斷然不能要人命。都是上有老、下有下的窮哈哈,當混混也無非是為混口飯吃,犯不上因為一點過節而取人性命。

三庭子儘管此時怒火衝天,橫下一條心要替魚鍋伙出口氣,但卻秉持混混們的規矩,攮子絕不往要害上捅,就算扎在身上,也不是十足力氣,讓對方見見血,吃點苦頭而已。

三庭子血氣方剛,加上一副勇猛不可擋的架勢,的確讓人發憷。可人家也不是吃素的,再者人家人多,你帶著傢伙事兒,人家也不是空著手來的。這些小子袖口、后腰、褲管也都藏著斧把和攮子,一見有人動鐵器兒,人家也不含糊,紛紛拽傢伙,朝著三庭子下手。

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難斗群狼。三庭子招架不住,拿攮子亂划拉一通,連連往後退。實則那些人也沒想要他命,無非是想逼退他而已。

馬猴子這小子一看雙方亮開傢伙事兒,他怕濺一身血,一溜煙跑一邊觀陣,口中咋咋呼呼叫個不停。

「哥幾個,手底下別留情,給他留點記子。」

三庭子眼見要吃虧,哪成想危難之際,救兵趕到。幾十號人各持刀槍棍棒一邊喊叫一邊朝著魚鍋伙跑來。不用問,是曹二爺收到信兒,帶人來了。

馬猴子一見,心說不好。對方人多勢眾,若是硬來勢必吃虧。

於是乎大叫一聲:「兄弟們,風緊~扯呼,撒丫子跑哇!」

說完之後,他撒腿就跑。那些小子一瞧,馬猴子跑了,咱也跑吧,跑晚了腿腳就讓人打斷了。有人喊一聲:「跑哇」。再看這幫小子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可不是嗎?要是跑慢了,讓人家追上,不死也斷條腿。

見人跑了,三庭子長舒一口氣,他如今身上已經見血,好在都是輕微傷。他心裡也有些后怕,先前那股子英雄氣概蕩然無存了,埋怨自己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有些高估了自己,若不是曹二爺帶人趕來及時,自己下半輩子就算交待了。就算不死,也落個殘疾,到時候最難過的還是自己老娘。

曹二爺見人跑了,也沒讓追,而是讓弟兄們查看有沒有損失。他拍拍三庭子肩頭,安撫幾句后,讓他跟自己去賬房,把門一關,問清緣由,商議對策。

照此來看,餘二爺這是攤牌了,擺明要跟魚鍋伙過不去,不把這個買賣搶到自己手中,他是決不罷休。現如今兩家動了鐵器兒,這就算結仇了。打今天起,娘娘廟到陳家溝子這一帶就不太平了,務必想個萬全之策,既要保住魚鍋伙,又要把餘二爺收拾到服軟認慫。

三庭子自打開逛當混混那天起,就一直跟著曹二爺。曹二爺不但把他當做自己心腹,而且還把他當成兒子看待。曹二爺沒有兒子,膝下只有一個閨女,他打心底喜歡三庭子,有心要把閨女許給他。但又一想,三庭子這人沒有什麼文化,而且好勇鬥狠,真若哪天因為跟人玩命丟了性命,到時候苦的還是自己閨女。因此這事他也沒提,準備再看看三庭子的表現,順便找個機會歷練歷練他,消磨消磨他愣頭青的臭脾氣。

二人商量半天,也拿不出個好對策。現如今易靜不易動,也沒有必要帶人去娘娘廟找他麻煩,讓弟兄們輪班駐守魚鍋伙,他姓余的不來鬧砸兒還則罷了,只當這次自己吃了虧,若沒完沒了,那沒的說,不鬥個你死我活決不罷休。

眼下也只能這麼辦了。三庭子去分派人手,讓兄弟們三十人一班,三班輪番倒。單刀、斧把、攮子、花槍、蠟杆子等等,凡是趁手的傢伙事兒都亮出來。這叫「鋪傢伙」,意在震懾對方,也為了給自己助威。

當天平安無事,轉過天來,依舊太平,只不過來送魚的漁船少了很多,八成是讓餘二爺的手下沿途給攔下了。曹二爺有些惱火,但沒有發作,認為再看看後面幾天的行市,若漁船繼續減少,那就只能「出兵」攻打娘娘廟了。

這天馮大腦袋家中的小力巴兒來找曹二爺,說馮三爺要請二爺到重新開張的三軒班打茶圍喝花酒。曹二爺心中煩悶,見馮大腦袋來請,正好也想喝上幾杯散散心。於是按照約定好的地點,與任太平和朱有德二人跟馮大腦袋碰面,四個人到了三軒班把酒言歡。曹二爺喝了幾杯酒,又讓幾個姐兒一逗悶子,心情好了很多。哪曾想三庭子找上門來,這便發生了前文書開頭一幕。

三庭子來找曹二爺,自然是魚鍋伙又出事兒了。

書中代言,馬猴子等人逃回去后,見了餘二爺,馬猴子這小子把前前後後添油加醋說了一遍。餘二爺問他下一步該怎麼辦?

馬猴子表示應該趁熱打鐵,反正已經結下仇了,何必再怕。現如今只能按照混混的規矩來辦,就一個字——打。自己這兩天把人頭碼齊了,並交待下去,沿河攔住漁船,撬曹老二的生意,讓送魚的以後只認餘二爺,不認曹老二。依他看來,曹老二肯定按兵不動,不會貿然來找茬開戰。既然他不來,那咱就去,趁著他疲軟之際,跟他來場惡戰,把他陳家溝子魚鍋伙一鍋端!

事已至此,餘二爺也豁出去了,馬猴子說的沒錯,既然兩家已經撕破臉,何必還顧及什麼面子裡子。自己這些年一直暗氣暗憋,現如今借著這個茬口,正好能出口惡氣。自打朱棣爺建了這天津衛,來津門討生活的窮哈哈們不就是靠著一條爛命打出自己的地盤嗎?儘管自己不知道天津衛打什麼年月有了混混,可自己知道既然當了混混,就要有混混那種混不吝的勁頭,拳頭才是硬道理,不敢在刀口舔血,還當嘛混混?

「好吧,開戰!」

餘二爺下定決心,馬猴子也了卻心愿,他就等著大哥說這句話呢。既然大哥已經說出口,就是潑出去的水,沒法收回了。他立即清點人手,讓大夥把自己趁手的傢伙事兒準備利索。當晚就在自家鍋伙之中,買了醬貨,買來挂面,還有老酒。讓兄弟們吃醬貨吃撈麵喝老酒,吃飽喝足,美美睡上一覺,養精蓄銳,專等明天的惡戰。

轉過天來,到了晌午前後,馬猴子讓兄弟們吃過晌午飯,吩咐眾人拿好各自的傢伙事兒,又讓人劃過一條大船,船上插上彩旗,請寨主餘二爺登船,讓人載著餘二爺在水上走,他跟其餘人在岸上走。他小子這是虛張聲勢,明明可以走旱路,卻偏偏弄艘船,一來是讓自己的大哥顯顯威風,二來為了確保大哥安全。到時候陸地上動了手,刀槍無眼,萬一傷了大哥就群龍無首了,因此還是船上比較保險。

沿途百姓一瞧這陣勢,就知道要有惡戰,趕緊躲得遠遠的,有熱鬧也不敢看,生怕一個不留神,刀片斧把飛自己腦門上。

這伙子人一個個耀武揚威,比禿尾巴狗還橫,娘娘廟離著陳家溝子不遠,很快就到了。

陳家溝子魚鍋伙一見遠處來了一伙人,就知道是娘娘廟餘二爺的人馬。趕緊敲鑼,讓大夥趕緊抄傢伙,有人來鬧砸了。眾混混趕緊抄傢伙,跑到岸上,排開隊列,準備迎戰。

火併這事兒,對於混混們來說,不算嘛。這是他們混混生涯中最常見的事情,不會打架不敢玩命,你還當嘛混混。

馬猴子讓自己人也將隊列排好,雙方離著有二十來米,一個個怒目圓睜,摩拳擦掌,只需領頭的一聲令,立即就打。

這時候餘二爺的船也到了,馬猴子朝著船上喊話:「哥哥,弟兄們單等你一句話了。」

餘二爺在船上喊:「兄弟,先別動手。好歹咱跟曹老二也算相識一場,怎麼也要有個先禮後兵。你問問他們,曹老二在哪兒呢?怎麼沒見人影呢?別是怯陣提前躲起來了。」

這話暗含諷刺,雙方都聽得出來。魚鍋伙這邊帶頭的是三庭子,他沒想到對方來的這麼急,更沒想到曹二爺會去喝花酒。現如今人家「先禮後兵」,要讓曹二爺出來見面。自己分量不夠,沒有資格說話,不能貿然跟人動手。

他往前走了幾步,朝著河中一抱拳:「船上是餘二爺嗎?」

明明認識,卻裝作看不清。

「是我啊。你不是三庭子嗎?怎麼今個兒你出頭,你家二爺哪裡去了?麻溜叫他出來,我這老朋友都上門了,他藏著掖著算嘛道理。」

馬猴子接過話茬,咋咋呼呼:「對啊,大將不出馬,讓卒子傳口舌,這算嘛道理。看樣子,曹老二是膽虛,不敢出來了吧。」接著回過頭,朝身後一幫弟兄說道:「各位你們說,我說的在理吧。曹老二怕事了,認慫了,縮脖了,跟大閨女賽的,躲小屋不敢出來了。」

他這一番話說完,他領來的那幫混星子、狗食、狗爛兒紛紛起鬨,說的話非常難聽,讓人聽了之後難以忍受。

魚鍋伙這邊有些忍不住,有人開始朝著對面罵街。到這份上,三庭子火也來了,恨不得一步上前,把馬猴子撕了。但他壓了壓火,沒跟馬猴子搭話,而是朝著河面喊話:「餘二爺,我家寨主不知道您老大駕光臨,因此沒在鍋伙。您老稍等,我這就去給您把人請來。餘二爺您是本地赫赫有名的大耍,斷不能不等我家寨主回來您就先拿我們兄弟開了刀。我快去快回,您且稍等片刻。」

三庭子這小子有些腦子,生怕自己離開后,這裡發生火併,因此用話壓住餘二爺,讓他管住手下,別趁著自己這邊群龍無首之時下黑手。

三庭子腳步如飛,朝著三軒班跑去。見到曹二爺,把話一說。曹二爺聽罷之後,怒火中燒,但不能在這裡發作。

他朝著桌上坐著的老幾位抱拳拱手:「各位,今日曹某有點私事兒要辦,暫且失陪。您老幾位在此吃好、喝好、玩好,待我這事兒利索了,我擺酒賠罪。各位,少陪。」

說著話,隨著三庭子下了樓梯,朝著魚鍋伙而去。

馮大腦袋等人一瞅他走的這麼匆忙,便知他魚鍋伙出事兒了。混混的事兒,他們管不了,但私下跟曹二爺交情不錯,也不想曹二爺吃虧。於是馮大腦袋喊過瞎老豁,讓他找個人去陳家溝子看看情況,有什麼事回來告訴大夥。

瞎老豁立馬找了個打雜的力巴兒,讓他去陳家溝子看情況,並且交待清楚,必須看個滿眼,看全了才可回來通報。若看不周全,胡說八道,小心撕爛他這張嘴。

只說三庭子跟曹二爺到了魚鍋伙一看,雙方正在罵街呢?好在誰也沒動手。

曹二爺一看這陣勢,知道今天這場惡仗打定了,他跟三庭子附耳幾句,三庭子聽完後點點頭,一溜煙繞到河邊一間土坯房后。

再看曹二爺,擠過人群,來到陣前,朝著河面一抱拳,大聲說道:「這不餘二哥嗎,既然來了,為嘛不上岸?你上來,咱哥倆好好敘敘舊。」

「曹老弟,咱哥倆有嘛說嘛。今天到你這一畝三分地,不為別的,就為跟你『要碗水喝』。早些年,這陳家溝子怎麼說也有我的一半兒,現如今都成了你曹老弟的了。你占著爐子喝開水,舒舒坦坦,我們兄弟躺著涼炕喝泔水,跑肚拉稀。有道是皇帝輪流做,你在這塊地兒坐鎮也夠久了,現如今怎麼著也該論著我們兄弟坐坐了。我呢,也不貪心,這樣吧,你把這魚鍋伙讓給我一半兒,自此後咱們兩家合併一處,一塊兒發財,一塊兒吃肉。誰要欺負到門上,咱兵打一處,將打一家。你看怎麼樣?」

這話說完,曹二爺不怒反笑,笑中帶有殺氣。

「餘二爺,要讓我看,我看實在不怎麼樣?陳家溝子是我曹家打下來的地盤,現如今風生水起,一是仗著你老兄弟我有幾份人緣,二是仗著我這幫兄弟勤快,若沒有我這幫兄弟,也就沒有我的今天。這陳家溝子魚鍋伙名義上我是寨主,可實際上我跟兄弟們一樣,都是靠著受大累換飯轍。我一個人答應了沒用,要我這幫兄弟都答應才行。餘二哥,您老稍等,我替你問問這幫兄弟答不答應!」

說完話,轉身朝著身後百十來號兄弟大聲說道:「諸位兄弟,你們也都聽見了,餘二爺要給咱這魚鍋伙分分家,他想要咱這魚鍋伙一半兒,行與不行,你們說個話,讓餘二爺聽聽。」

「嘛玩意兒,要給咱分家?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算尼瑪嘛呀?」

「對啊,他算個幾啊,他憑嘛給咱分家?腦袋瓜子讓驢踢了吧?」

「這是誰褲襠沒夾緊,把他給掉出來了。好大口氣,河面風大,也不怕扇著嘴。」

……

魚鍋伙這般混混紛紛起鬨,說嘛的都有,那叫一個難聽。天津衛的嘴,那是天下少有的會拿人糟改,把個餘二爺罵的任嘛不是。

馬猴子跟他身後那幫傢伙,氣的臉紅脖子粗,但沒有餘二爺開口,他們不能動手。

這時候,曹二爺一擺手,示意大夥住嘴。他再次笑嘻嘻朝著河面喊話:「怎麼著,餘二哥,聽見了吧,我這幫兄弟說嘛也不答應。哎呀,嘖,實在對不住您老。依我看,你不如調轉船頭回你的娘娘廟,改日有空,咱們三軒班,我做東。」

這番話說完,餘二爺徹底變了臉,咬牙切齒朝著陸上喊話:「好哇,姓曹的,你是給臉不要臉啊。既如此,還有嘛可說的。弟兄們,打吧!」

話音未落,馬猴子扯著脖子嗷了一聲:「兄弟們,動手哇。」

再看兩邊,都跟瘋了賽的,各持傢伙事兒,衝上去就打。喊殺聲、呼嚎聲、慘叫聲……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在這陳家溝子響起。隔著三四里地,都能聽到。要按平日來說,天津衛的老百姓最愛看熱鬧,一天沒熱鬧看,這一天就算過得沒意思。今天這場熱鬧可太好看了,可偏偏沒人敢看,除非你長了倆腦袋,掉一個還能留一個喘氣。

混混打架,寨主不上陣,曹二爺站在人後,插著腰吶喊助威。餘二爺也一樣,站在船上又是跺腳又是喊罵。

混混打架不要命,吃的就是這碗飯,若是認慫,就算走基,也就等於砸了自己飯碗子,因此咬著牙,瞪著眼,一條胳膊打斷,另一條胳膊繼續打。這股子勁頭要是用在跟八國聯軍玩命上,別說他八國聯軍,就是十八國聯軍也打不進京城,老佛爺也不至於嚇的一溜煙跑到西安。可也怪了,跟洋人不敢玩命,跟自己人倒是能耐。說白了不只天津混混,到哪都一樣,歷來這麼多教門,這麼多幫派,也沒見過幾個敢跟洋人玩命的。到關鍵時刻,還要指望朝廷。

馬猴子帶來的這群人裡面,有些人不上陣,而是在後面仍磚頭、瓦片。這些人不是混混,而是狗爛兒。比混混低兩個檔次,比狗食低一個檔次,屬於最不入流的無賴。歷來混混打群架,總有幾個狗爛兒跟著,手裡拿著布口袋,裡面全是到處撿來的碎磚爛瓦,等到雙方火併之時,他們就朝著「敵方」丟這些零碎,俗稱「黑旗隊」。一見勢頭不好,跑的最快的也是這幫渣滓。

雙方此時進入白熱化,斗的你死我活,好些人已經躺在地上起不來了。誰也沒有注意到,雙方之中各少了一個人,一個是馬猴子,一個是三庭子。

這兩位沒有加入陣仗之中,而是單獨行動。前面說了,曹二爺跟三庭子竊竊私語幾句后,三庭子趁著沒人注意一溜煙跑到一個土坯房後面。他見雙方開戰後,跳進水中,朝著餘二爺的船悄悄遁去。

而馬猴子呢,這小子繞了個大圈,在曹二爺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到了他身後。

「曹老二!」

馬猴子在曹二爺背後大喊一聲,把曹二爺嚇了一跳,忙轉身觀瞧。誰料身子剛轉過去,就聽馬猴子喊了聲「看法寶」,緊接著一把石灰面子拍在曹二爺臉上。石灰進眼,燒的曹二爺拚命用手去揉。趁這個機會,馬猴子拽出一柄又尖又細的攮子,朝著曹二爺腰眼就刺。

曹二爺久經江湖,年輕那會子不知打了多少惡仗。他儘管雙眼睜不開,痛苦異常,但腦子還算清醒,知道對方偷襲成功之後,緊接著就會行刺。他感覺右側有人朝自己刺來,也顧不得旁邊有沒有坑,快速往旁邊躲閃。

萬幸躲閃及時,若真刺在腰眼上,定然傷及內臟,不死也要重傷。腰眼躲過去了,胯骨沒躲過去,這攮子一下就扎在了胯骨上,用力之猛,傷及骨骼。疼的曹二爺慘叫一聲,伸手亂抓。趕巧了,不知誰的漁網曬在岸邊,挨著掛漁網的柱子上有個樟木船槳,曹二爺睜不開眼,胡抓亂抓,一把抓在船槳上,他順勢掄起船槳,朝著身旁就是砸。

也許是馬猴子出門沒看黃曆,該著這小子倒霉,他刺傷曹二爺后,要是轉身就跑,便什麼事兒也沒有。可他不死心,非要再給曹二爺來一攮子。再次上前,準備找機會再刺第二下時,曹二爺手中的船槳掄了過來。船槳颳風,瞬息之間就到了馬猴子近前,馬猴子想躲,躲不了了。船槳「啪」的一聲,打在他右邊肩胛骨之上,這一下曹二爺用了十成力氣。

只聽馬猴子慘叫一聲,攮子掉在地上,他疼的在地上亂叫亂滾,這一下把他肩胛骨給硬生生打裂了。這要是拍在腦袋上,非把他這顆猴腦拍出腦漿子不可。曹二爺發瘋賽的,亂嚎亂叫,拖著傷腿,順著馬猴子叫聲處亂砸。馬猴子儘管疼的三魂不見七魄,但求生慾望還在,他在地上痛苦翻滾十幾圈后,爬起身朝著遠處跑去。

這裡他不能待了,曹老二不死,就沒有他的活路,趕緊找地方貓起來為妙。馬猴子跑了后,曹二爺的幾個兄弟跑過來保護寨主,一見曹二爺滿臉石灰面子,褲子都被血浸透了。趕緊背起來,找人醫治。

此時岸上依舊喊殺不斷,地上躺著的人越來越多。那些狗爛兒磚頭瓦片丟光了,怕挨揍,於是一溜煙跑到不見蹤影。照此來看,曹二爺人馬佔了上風。

餘二爺在船上急的直跺腳,口中大喊大叫,要兄弟們別怯陣,拿出混混本色跟魚鍋伙玩命。這時候,一個黑影悄無聲息的上了船,此人非是旁人,正是三庭子。他自小在河邊長大,尤為熟悉水性,他在水中閉氣遁水,潛到船邊,嘴裡叼著攮子悄悄上船。一腳把使船的把式揣進水中,接著兩步躥到餘二爺身後,還沒等餘二爺反應過來,三庭子用右胳膊勒住他脖子,左手持攮子抵在他后腰,只要他一動,攮子就往裡扎。

「姓余的,別磨嘰,讓你的人住手,要不然今天就是你祭日。」

餘二爺早些年的確威風過,也是個不怕死的人物,現如今他養尊處優,家有妻兒,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好漢爺。有人拿兇器抵在自己身上,他也犯憷。看今天這行情,自己必然要吃虧了。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有命活著比嘛都強。

於是他朝著岸上大喊:「別打了,都擎手,都給我擎手……」

三庭子也喊:「兄弟們,行了,擎手吧……」

喊了一陣子,岸邊逐漸停了手,雙方各自找尋自己受傷的兄弟,而後抬著往後撤。這就是混混的規矩,說停手,立馬停手,絕沒有人打悶棍下黑刀。停手之後,立即檢查人員傷亡,受傷的趕緊送走醫治,沒有受傷的,留下收拾現場。沒打架之前,現場什麼樣,停手之後,還恢復原樣。要是在街市火併,完事之後,還要有專人清洗地上血污,打壞商戶門臉設施,還要給人修補。多奇怪,混混的規矩真是天下少有。

雙方不打了,各自救治傷員,打掃「戰場」。三庭子沒有害餘二爺的心,鍋伙之間的火併,無非是搶碼頭、搶地盤,能制一服,不至一死,三庭子讓餘二爺保證,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不許再來魚鍋伙鬧砸,若是答應,放他回去,若不答應,要他人命。

餘二爺見大勢已去,只好答應,儘管沒有書面協議,口頭協議也算數。三庭子放了他,自己跳入水中,游到岸邊。餘二爺垂頭喪氣,讓人渡他回去。他那些人馬,抬著傷者往回奔。

他們走了不提,只說魚鍋伙這邊,三庭子不見崔二爺,問了兄弟,才知道曹二爺受了重傷被送到城裡醫治。他安排兄弟救治傷員,這一忙活就到了天黑。一切安頓好了,兄弟們受傷都不算重,該正骨的正骨,該包紮的包紮,該喂葯的喂葯。一切利落之後,他讓部分兄弟回家,留下一些在此看守,他要出去一趟。

要去哪兒呢?要回家。儘管三庭子是個混混,但卻挺孝順,他挂念老娘,心想此時看似消停了,但不知道還會不會出事,自己今天有命吃飯,明天不見得有命喘氣,當混混吃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飯,自己若死若傷,對不住生養自己的老娘。自己長期在外租住,上次回家看老娘還是一個月前的事兒。不行,必須回家看看老娘,給老娘報個平安,讓老人家放心。

想到此,三庭子大步流星,趁著夜色往家奔。他家離著陳家溝子說遠不遠,說近不近,也就十里地路程。若走快些,一個時辰不到,准能到家。

三庭子借著月色趕路,今晚的月亮也怪了,一會明一會暗,明的時候,四外看的挺真切;暗的時候,黑燈瞎火,什麼也看不見。三庭子常走夜路,但似今晚這樣,卻從未見過。

走著走著,月亮又暗了下來,三庭子心中罵街,罵這倒霉天,又走了一段路,就覺著身後有人跟著自己,可回頭一看,什麼人也沒有。那個年月不似現在,到了晚上,百姓早早休息,在外面遊盪的除了孤魂野鬼,很少有人。

三庭子儘管膽子夠大,但心底多少也有些發憷。心說自己沒做虧心事,不能遇到邪祟。別管那個,繼續往前走。再往前走了百十步,經過一處衚衕時,突然蹦出兩條黑影。還沒等三庭子反應過來,臉上已經重重挨了幾拳,口鼻被打出血,兩眼被封住,他摔倒在地,那兩人又朝著他腦袋踹了幾腳,這才罷手。他被打的耳朵嗡嗡響,但依稀能聽到其中一人說話。

「三庭子,今個兒不要你狗命,以後放聰明點兒。餘二爺讓我們哥倆謝謝你不殺之恩,這頓打就算是他老人家送你的謝禮。」說完話,又重重踹了三庭子一腳,接著揚長而去。

三庭子在地上躺了不知多半天才掙扎站起來,整張臉火辣辣的疼,兩眼被打的腫的睜不開,根本無法看路。

三庭子也不知跟誰學的土方,解開褲子朝著自己手上尿尿,而後用尿洗臉,這個土法,說是可以消腫化瘀。果不其然,還真就有些效用。三庭子眼皮有些消腫,多少能看清點東西了。他晃晃悠悠一步步往前走,走了不知多長時間,發現前面沒路了,原來自己走進了個死胡同。他努力睜眼四外看,這是哪兒啊?自己怎麼走到這裡來了?這地方自己不認識,從沒來過,八成是腦袋不清醒,眼睛睜不開,走迷糊了。

既如此,只能走出去繼續找路。咳,這晚上也太倒霉了。

他轉身往回走,經過一家大門之時,突然站住腳不動了。他隱約聽到這戶人家院中有動靜,好似有個女人說話,又好似哼曲,又好似啼哭,又好似哀怨,總之聲音非常奇怪,讓人聽了心裡發毛,後背發涼。

他想走,可心中好奇,用手抬著眼皮朝大門看看,黑漆漆的大門中間有個縫。於是他慢慢挪到門前,扒著眼皮順著門縫朝裡邊看。

哪成想,不看則可,看了之後,叫聲「媽呀」,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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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怪談之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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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為飯轍血濺魚鍋伙,走夜路偏偏又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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