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章:平日難辨真與假,今日方知假與真

五三章:平日難辨真與假,今日方知假與真

書接上文。

常言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三庭子不回家不知道鼠友早已慘死,具體誰幹的,絲毫頭緒都沒有。鼠洞之中挖出許多金銀珠寶,這些黃白之物究竟又是怎麼到了鼠洞中的,他也一概不知。錢財這種東西古往今來最誘人,有此物便可讓人享盡人間富貴,但此物往往也會招來殺身之禍,不知多少人為此物而將大好人生頃刻拋。

三庭子帶著沉重心情來到三軒班大當家小玉寶給其指引的後門之前,抬手拍了幾下門,小門旋即打開,小玉寶貼身的使喚丫頭順子出現在面前。

一見三庭子,小丫頭臉上露著笑容說道:「來的夠早的,二姨讓我天不亮就在門口等著,生怕你來了沒人給你開門,我還怕你吃了晌午飯再來呢,你要不來,我就一直在這兒杵著,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實在是悶得慌。」順子說著話朝三庭子身上臉上瞧了瞧,接茬說道:「好嘛,你這是幹嘛去了,掉泥坑了?這一身土一身泥的,瞧你那臉蛋子快趕上北郊燒窯的了。你跟我來,我打盆水你好歹洗洗,省的一會見到二姨讓她笑話你。」

要說順子這小丫頭真讓人稀罕,不但小模樣長得俏皮,還能說會道辦事穩妥,最主要一點這小丫頭心腸好,多會兒都帶著一副熱心腸,這讓三庭子心裡感到暖和,他打心眼喜歡順子,自己若是娶了她做老婆,是這輩子的福氣。

順子拿銅盆給他端來一盆溫水,三庭子三兩下就把臉洗乾淨,順子遞過一塊方帕,讓三庭子擦擦臉。三庭子接過手帕之時,臉還紅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方帕碰到臉上,頓時感到香氣撲鼻,女孩子使用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都帶香味兒。三庭子把臉擦抹乾凈,想要把方帕還給順子,順子一笑:「留給你用吧,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平時帶在身邊擦個汗什麼的,你們老爺們兒就是邋遢,滿臉汗珠子拿手划拉,接著拿手抓東西吃,也不知道乾淨。」

佳人贈香帕,正合三庭子心意,他把方帕疊好,放入懷中,有這塊香帕在身邊如同順子在身邊一樣。要說我三庭子也是個俊俏後生,長得濃眉大眼的,可惜誤入歧途當了混混,若是個安分守己的人,現如今估計早已娶妻生子了。可要是安分人,他也不能趕上這許多事兒。

順子領著三庭子到了小屋前,敲敲門而後朝著裡面喊了聲:「二姨,他來了。」

說著話把門推開,三庭子邁步進屋,一瞧小玉寶、徐老禿、趙老四坐桌旁喝茶呢。幾人相互說了幾句客套話,小玉寶問他吃早飯了嗎?他說自己吃過了。小玉寶讓順子給他倒了碗茶,讓他坐下喝茶。

坐下之後,三庭子端起茶碗啜了一大口,小玉寶問他家裡沒什麼事兒吧?他沒說實話,說一切都挺好,嘛事沒有。

三庭子心裡堵了石頭,香茗也品不出茶香,只當牛飲。三碗茶下肚,他有些憋不住了,小玉寶只管聊閑天,根本不提讓自己辦事兒的茬兒。他來這裡不是喝茶的,是來報恩的,有事趕緊說,說了他趕緊辦,辦完就踏實了。

「大姑,我說句話您老別厭煩,您到底讓我辦嘛事兒?您這一直不說,我這心裡怪不踏實的。」

三庭子這麼一問,小玉寶咯咯一樂,笑著說道:「俗話說得好『皇帝不急太監急』,我這還沒著急呢,你倒不踏實了。事兒不急於一時,一會我讓瞎老豁帶你們三位出去溜溜,等你們回來之後,我再告訴你幹什麼。」

得,主家不急夥計急是也沒轍。

喝了一會子茶,小玉寶讓順子端來幾盤小吃,一邊吃一邊跟徐老禿和趙老四聊閑天,把三庭子晾在一邊兒了。三庭子心裡又是起急又是起膩,別提多不舒服了。

看時間差不多了,小玉寶讓順子喊來瞎老豁。自打上次從三河請石奶奶立了功,瞎老豁已然成了小玉寶面前的紅人,原本他就是個大茶壺,而今搖身一變成了管事先生。瞎老豁這人辦事麻利,而且盡心儘力,小玉寶很是器重他,有事交給他辦,管保辦的妥妥噹噹。

小玉寶跟瞎老豁交代幾句后,讓順子陪著自己離開。瞎老豁帶著三人從後門出去,一直帶到逍遙館。逍遙館是天津衛有名的澡堂子,這是闊爺來的地方,把三人領這兒來,讓他們也過過闊爺的癮。

泡完熱水澡而後搓背,搓背之後,踩背捏背,而後剃頭刮臉,接著往小床上一躺,熱茶一壺,青蘿蔔一碟,花生花子八樣點心上了一堆。瞎老豁讓幾位好吃好喝好享受,反正也不花自己錢,三軒班有的是銀子,幾位可勁造,千萬別局著面子。

出了逍遙館,旁邊是齊魯軒,二樓雅間,一桌上好魯菜早已擺下,瞎老豁陪著三位連吃帶喝一直到了下午。吃喝好了,瞎老豁帶著三位回了三軒班,合著這一天什麼也沒幹,光是吃喝玩樂了。

不但三庭子感到奇怪,那兩位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到了後院那間小屋之中,小玉寶已經在此等候,一見三人回來,寒暄幾句之後,讓順子取來三套新衣服,讓三人一會換上,她帶順子去了前廳。

三人換完衣服之後,就跟換了人賽的。原本衣服破舊,現如今剃頭刮臉換新衣,人立時精神許多,正應了那句人靠衣裳馬靠鞍。

這一等就到了傍黑天,又是一桌好菜擺下,只是沒有酒。三人都有心事,因而吃的也不覺味美。吃完之後,天已經黑了下來。又等了一會子,已經是二更天。三人等的心裡貓抓心,好一會兒之後,小玉寶才慢慢悠悠來到。

她讓三人跟著自己到前廳,接著叫出三個姐兒。呀,這三個姐兒可真俊俏,小模樣一個賽過一個,身段要肥有肥要瘦有瘦。

小玉寶跟他們三個一一介紹,說這三個姐兒是班子里的頭牌,朝廷有狀元、榜眼、探花,三軒班也有,這三位就是三軒班的狀元、榜眼和探花。

三人心中納悶,這是要幹嘛,莫非讓三個姐兒陪自己開葷?

小玉寶告訴他們,說有闊爺出了條子,要三個姐兒去打茶圍。三人每人負責一個,把三個姐兒背過去。

三人一聽,原來是讓自己當「窯伙」。窯伙在南方又叫龜公或龜奴,他們有個差事,就是背著姐兒去某些場所。比如某位闊爺出了條子,條子有僕佣送到妓館,妓館之中按照條子上面所寫地址,派人把姐兒給送過去。送人分兩種形式,第一種是靠人背。出局子的姐兒兩手扒住窯伙肩頭,兩腿蜷起,窯伙不能觸碰其臀部,而是用兩臂虛攏著姐兒的腿,而後一溜小跑將其背到指定地點。跑也要有學問,跑幾步顛三顛,這叫「節節高兒」。但其中有個章程,白天不許送,只能晚上送,天亮之前必須把人背回來。

另外一種則是用二人小轎抬著,但轎子不許掛轎簾,為的是區別於良家。每每有姐兒乘轎出門,必然有許多街頭無賴混星子跟著起鬨。姐兒也不惱,反倒跟其打情罵俏,喊他們是自己兒子,他們則自願當兒子,一直跟著轎子到目的地。

在天津衛混事由的誰都知道暗門子的規矩,好男兒最膩歪的就是當窯伙。偏巧三位就屬好男兒,這個差事讓他們干,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哼哼喘粗氣。可又不好意思反駁拒絕,這一來倒僵局了。

小玉寶一看三人神情,知道他們心裡想的什麼。她對徐老禿說道:「徐二哥,你妹子我是那種四六不懂拿人找樂開涮的人嗎?讓你們三位委屈一下,一會你們把姑娘送過去,到了地兒你們就知道嘛意思了。」

接著扭頭對三庭子說道:「大侄兒,事兒就全靠你了,你腦子靈活,到時候隨機應變見機行事吧。」

三庭子不明白小玉寶這番話究竟嘛意思?此時不是問的時候,到了地兒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三人把心一橫,蹲在地上,讓姐兒趴在背上。瞎老豁在前面引路,三人背著姐兒消失在夜幕之中。

小玉寶看著他們消失的背影,嘆息一聲:「難為各位了。」

瞎老豁領著三人拐外抹角、抹角拐外,好半天才到了一座大宅院之前。儘管天黑,但仍瞧得出這是一座新宅院,看這座宅院氣魄,主人一定是個大富大貴之人。

瞎老豁上台階叩射門環,先是高三聲,而後低三聲,接著快三聲,聽著好似暗號。

裡面傳出腳步聲,一個粗粗的聲音問了聲:「誰?」

「送人來了。」瞎老豁回答。

「沒人瞧見吧?」裡面又問了一聲。

瞎老豁趕忙回話:「放心吧,繞道走的,不敢走大道。別說人,連條野狗也沒有。」

裡面又問:「來的人都鐵嗎?」

瞎老豁回話:「鐵著呢,都是自己人,管保一個字都不往外傳。怕外人知道,連抱台腳都沒帶。」

所謂抱台腳是打手的意思,凡是大買賣都雇傭抱台腳,妓館晚上往外送姑娘,因怕在道上有歹人打劫或姐兒私逃,必須有抱台腳跟著。

瞎老豁說完之後,聽得開門聲,大門不開,開的是側門。

一個高大的黑影從側門出來,走到幾人面前,怪眼圓翻朝著幾人仔細打量。儘管天黑看不十分真切,但也足以看出此人長相十分兇惡,足足高出三庭子兩頭,亞賽一尊險道神。這人不是主人,定是主人雇來看家護院的打手或保鏢。

看過之後,他讓幾人進源,而後把門一關。他大踏步往前走,三庭子跟在身後,眼珠子往左右打量,這座宅院之中的景物相當別緻,看得出主人花了心思和大價錢。

走到一間亮燈的大屋前,那個大個子停住腳步,屋裡傳出陣陣麻將之聲。

大個子先是敲了敲門,而後壓低聲音朝裡面喊道:「爺,人來了。」

「來了就進來,三爺早就等不及了。」話音未落,裡面傳出男子笑聲,笑聲有粗有細,屋裡定是有好幾位。

門分左右,大個子在前,瞎老豁在後,三人背著姑娘在最後,屋內燈火通明,一時間照的有些睜不開眼。三人蹲下身子讓姑娘們下來,三位姑娘扭擺腰肢款動蓮步走到幾位闊爺近前,而後撒嬌賣騷,惹得那些闊爺哈哈大笑。

三庭子趁此機會趕忙偷眼觀瞧。呀,怎麼是他?

那個腿上坐著姐兒,拿手托著姐兒下巴,滿臉淫笑的不正是天津衛第一大賢,第一大善,第一大道,第一大義的雲東升雲二爺嗎?

平日見雲二爺斯斯文文,今日卻是如此醜態百出,莫非正如小玉寶說的那樣,他都是裝出來的?

另外幾位三庭子認不全,只認得一個是出身書香門第,滿口之乎者也的君子吳友德,一個是金家窯的闊人,外號馮大腦袋的馮金汌。

一時間屋內浪聲四起,有個姐兒唱起盪調,屋中登時變成污穢之所,齷齪之地。

三庭子認出雲二爺,雲二爺光顧著逗姐兒,可沒認出他。大個子朝著幾人喊了聲:「還愣著幹嘛?滾外面待著去。」

「是了你老。」瞎老豁朝著三人凶道:「你們三個還愣著幹嘛,讓你們進屋是給你們面子,麻溜滾蛋,別讓各位爺礙眼。」

瞎老豁這番話是給外人聽到,自然不是凶他們,三人心領神會,趕忙到了外面。大個子一直把他們領到門洞處,讓四個人在這裡待著,並惡狠狠告訴他們,誰也不許亂走動,掉井裡沒人撈。

這是嚇唬人的話,誰沒事往井邊上溜達去,目的就是為了震懾幾人,讓他們別到處瞎溜達,以免看到不該看的、聽到不該聽的。

大個子凶完之後,大搖大擺走了,一會沒了身影,不知道去了哪兒。

徐老禿問瞎老豁:「我說,咱們幾個就在這待著,一直待到完事把人再背回去?你真把我們當窯伙了?」

瞎老豁「呸」了一聲,而後小聲回道:「要找窯伙還輪得到你們,你們也配。讓你們來是讓你們辦正經事兒的,你們知道這宅院是誰的嗎?」

「誰的?」三庭子嘴快問了一句。

「這座宅子是雲東升那老傢伙的外宅,這事兒瞞著整個天津衛老少爺們兒,對外說是京城客商的私宅,實則那都是幌子,蒙人的。前些日子,我廢了老鼻子勁兒才找到當時建宅子的一個工匠,花了不少銀子才套出話來,這宅子下面有暗道。好人家誰修暗道,這裡面定是藏著不能見光的東西。大當家丟的玩意兒八成就藏在裡面,讓你們三個來就是為了找找暗道在哪兒,進去瞧瞧裡面都是些什麼。我可告訴你們,這事兒除了咱們四個之外,就只有大當家和順子知道,說要嘴不嚴傳出口風,咱們幾個連小帶老一塊兒沒命。雲東升那老傢伙毒得很,殺人跟吃崩豆賽的。我光棍子一個嘛也不怕,你們可自己掂量著點兒。再者說大當家把你們當成親人,你們不能沒良心。話說回來,現如今咱們是一根藤上的螞蚱,說好聽的也算一家人了,事成之後,好處少不了咱們的。到時候三軒班也有咱們一份,下半輩子吃香喝辣當闊爺就在此一舉,我替大當家先謝謝各位。」

說完話,瞎老豁朝三人一抱拳,有點江湖人的模樣。

聽他說完這番話,三庭子心裡一陣難過一陣憤懣,雲東升原來是這麼一個貨色,可把天津衛老少爺們兒騙苦了。等著吧,若找到你老小子的把柄,我非把你醜事公諸於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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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怪談之五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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