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章:聽人碎語難分辨,怪人攔路為哪般
四方盒中盒四方,
四方盒中有文章。
其中端倪難辯解,
睹物思情又悲傷。
且說幾人看過盒中之物之後,皆是一頭霧水,難以猜透其中奧妙,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雲東升不幹好事,若是干好事,又弄這些稀奇古怪之物作何之用?
別人只是納悶不解,而三庭子卻是難過悲傷。他見其中一個小盒之中有鼠友之腿,遙想昔日與鼠友飲酒談心,今日卻不見鼠友蹤影,儘管那是鼠類而自己是人,可人鼠之間早已有了感情,這份感情除了三庭子之外,別人是根本體會不到的。
幾杯酒下肚之後,權做借酒消愁,不多時便東方漸曉,徐老禿和趙老四幾日沒有回小南檯子,見三軒班的事兒已經辦完,二人就要回去。小玉寶讓順子拿出一些銀洋讓二人帶回去,推遲半天,兩人各自象徵性地拿了兩塊銀洋,多一塊也不肯拿。小玉寶知道他二人的性格,他倆說不要,就是強賽到他倆懷裡,他也給你拿出來。都是一家人,沒必要執拗,因此小玉寶也沒有多讓,叮囑二人一路小心,有空就來三軒班住上幾天,並說自己有空也會去小南檯子看望二人。
眾人將二人送出門,瞎老豁把馬車牽過來交給徐老禿,三庭子跟二人剛剛拜了把子,見兩位兄長要走,他跪在馬車前給兩位兄長磕頭行大禮。
徐老禿和趙老四一人抓著他一隻手讓他起來,徐老禿說道:「老三,咱兄弟別看剛處了兩天,可跟處了兩年差不多,咱都是重情重義的爺們兒,一個頭磕在地上,咱就是生死兄弟了,往日沒事多去小南檯子走走,我們哥倆等著你。若有為難招窄之時,務必要去找我們,你的事兒就是我們的事,若你藏著掖著,就是看不起我們哥倆。老三,自己多保重,我們哥倆這就走了。」
趙老四不善言談,眼圈泛紅跟三庭子敘說幾句離別話后,翻身上車,徐老禿一揚長鞭,馬車緩緩駛離。
小紅跪在地上朝著遠去的馬車磕了三個頭,等到馬車沒影了才肯起身。小玉寶也是偷偷拭淚,她將徐、趙二人視為自己親人,親人分別怎能不傷感。
三庭子見兩位盟兄走遠,扭身對小玉寶說道:「大姑,您這裡要是沒嘛事兒了,我也回去了。您要還有分派,讓人去找我就是了,我管保隨叫隨到。」
「行吧,這裡沒事兒了,你回去好好歇歇吧,有事我讓人找你。這個你拿著,給自己添幾件新衣裳。」
說著話小玉寶一抓三庭子的手,將一個布袋放在他手心之中,三庭子不用看也知道,這裡面是銀洋。他死活不肯要,小玉寶讓他拿著,不拿著就是看不起她。
三庭子見推辭不過,就把銀袋子裝了起來,謝過小玉寶之後,扭身離去。
放下他人不提,只說三庭子。他一路心事重重,低著頭往前走,走著走著,就聽得有幾個人聚在一起聊閑天。
其中一人說道:「爺們兒,聽說了嗎?昨晚上有家大宅子著火了,那火燒的那叫一個大啊,大老遠就能看到火苗子往天上鑽,跟條火龍賽的,別提多邪乎了。」
「是嘛?燒的這麼邪乎,這誰家宅子,救火會沒去趁機敲詐好處嗎?」
清末之時,天津衛早已組成救火會,這個行當由混混把持,逢誰家著火,到了之後先不救火,而是先談價錢,價錢好立馬組織人施救;價格談不攏,看著燒乾凈也不上前。不但不上前,還在一旁架秧子起鬨,別提多損了。
「嗐,怎麼沒去,南城北城去了好幾家,可人家死活不讓救,不但不讓救還花錢把人打發走,說是宅子鬧邪祟,燒宅子為了把邪祟燒死,若是救了火,邪祟燒不死,咱天津衛就要遭大難了!」
「呀,真的假的?這麼說這事兒可夠邪乎的。沒錯啊,沒錯,我想起來了,咱天津衛這段時間不太平,早先聽說錢家和郭家讓邪祟害得滅了門,侯家后的三軒班還有那個五柳庵前些日子不也鬧了一陣子邪祟嗎?我說怎麼這些日子咱這海河水越老越混呢,八成就是邪祟鬧得。我可聽說了,那邪祟是條黑龍,當年朱棣爺建天津衛起兵的時候,那條黑龍作祟,是咱朱棣爺親自把這條孽龍降服的,就壓在咱這海河水底。當年哪吒三太子不是跟龍王一家子干過架嗎,那條黑龍就是龍王家的,那傢伙,老邪乎了。前些日子有天後晌,我家那個倒霉孩子不聽話,非跑海河邊上玩水,玩著玩著就見河水翻滾,一條黑影從水中飛出來,而後不見了蹤影。我估摸著那個黑影就是黑龍,飛到那戶大宅之中作孽,讓人家一把火給燒死了。」
這位說的有鼻子有眼,就跟真的賽的。
其中一個打趣道:「別瞎白話了,誰不知道你兒子是個睜眼瞎,大白天的看道都往樹上碰,黑燈瞎胡能看見黑龍從水裡鑽出來?蒙誰呢?我告訴你們吧,這事兒我知道真相!」
聽他這麼一白話,幾人把頭湊過去,紛紛讓他快說到底怎麼回事。三庭子心中好奇,也跟著湊上前聽熱鬧。
就聽那位說道:「實話告訴你們,鬧邪的不是黑龍,咱天津衛的龍早就讓哪吒三太子降服了,剩下的都是蝦兵蟹將,沒啥道行全進了咱天津人的肚子里。我問你們,你們知道這著火的宅子是誰家的?」
「誰的?」
「是啊,誰的?」
……
這位故意賣關子,別人越是催他,他就越來勁,要的就是這個范兒,就願意聽別人說客氣話求他快說。
這位清清嗓子,壓低聲音故作神秘說道:「告訴你們吧,這宅子是雲東升雲二爺的!」
「放屁,雲二爺的宅子在哪兒天津衛誰不知道,津門雲家是大戶,世世代代住在北大關。嘛時候跑別處去了,照你這麼說雲二爺還有外宅?」
「對,你小子不說實話,雲二爺那是嘛人物,天津大賢,人家走的道光明正大,那能跟你小子一樣鬼祟,就算天下人都有外宅,人家雲二爺也沒有,人家是君子,有句話文詞叫什麼來著?對,叫君子坦蕩蕩。雲二爺是坦蕩之人,怎麼可能瞞著大夥建了外宅?」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誰也不信那位口中說的話。把那位急得抓耳撓腮,一個勁解釋自己說的都是大實話。
這事兒三庭子最清楚,雲二爺家裡那把火就是他放的,這老小子乾的缺德勾當他也最清楚。可他沒開口,他知道就算自己說了別人也不信。說雲二爺不好就是說神仙不好,備不住還要挨頓打。但他心裡打定算盤,勢必找到證據將雲東升的勾當公佈於天下。
三庭子見別人一個勁地亂咋呼,他幫腔說了句:「各位,咱都別咋呼,聽他往下說,萬一他說的都對呢?就算不對,咱就當笑話聽了。各位,我這話有理吧?」
「對對對,有理有理,讓他接著說,咱大夥都聽聽,他下面要說嘛兒?」
見大夥都不咋呼了,那位要訴說真相的話癆長舒一口氣,朝三庭子試了個眼神,算是對他的感謝,而後接著說道:「還是這位小哥有見識,我可告訴你們,一會你們誰要再瞎惹惹亂咋呼,我可不往下說了啊。」
聽熱鬧的這幾位答應不再瞎咋呼,他這才說道:「我是怎麼知道這事兒地呢?我有個發小兄弟恰逢就在救火會,他到了之後,見院外有倆人,一個是金家窯的馮大腦袋,一個是雲二爺。雲二爺不知為嘛昏了過去,大夥又是掐人中又是往他臉上潑涼水,他這才醒過來。醒來之後,就要往裡面沖。裡面燒成大火窯了,進去一準兒燒死他。大夥攔著他說嘛也不讓他進去,可雲二爺非要進去,還說什麼自己要進去殺了他,要不殺他,自己一家都要死這些別人聽不明白的話。馮大腦袋說雲二爺被大火嚇得傷了腦子,說得是胡話,不得已讓人用繩子把雲二爺捆了個結結實實。大夥一見是雲二爺的宅子,不給錢也要救,可雲二爺死活不讓救,改口說裡面有邪祟,燒死他,燒死他,燒死他就天下太平了。說誰要敢進去救,誰就跟他雲東升過不去,這話把大夥嚇得誰也不敢救了。不但這樣,雲二爺還讓救火會把附近人家的門板子什麼的拆了往火里仍,說火燒的越大越好,不僅如此,還找來幾桶油潑了進去。現如今這所宅院燒的任嘛也不剩了,光剩冒煙了。當晚衙門口也去人了,雲二爺讓他們圍在院外,不管從裡面鑽出什麼,見一個宰一個;誰要敢往裡跑,照樣見一個宰一個。一夜之間,偌大個宅院燒成灰了,現如今還有明火呢,可惜不能到近前看熱鬧,衙門口把那兒圍住了,誰也不讓靠前。我聽到信兒,天不亮就去看熱鬧,結果讓衙門口的兩位差爺踹了兩腳,讓我趕緊滾蛋。我正巧碰見我那發小,他跟我說了這事兒,我這才一五一十的告訴您老幾位。你們還說我說瞎話,要沒我,你們能聽到這裡面的事兒?」
幾位聽完,嘖嘖稱奇,都各自咂摸這其中的滋味,這事兒怪了,可真怪了。
三庭子幾人把雲東升交給馮大腦袋之後跑回三軒班,後面的事兒他一概不知,從這位話癆嘴裡聽來的就是他走後發生的事兒。
其中有個關節三庭子咂摸不透滋味,為嘛雲東升拼了老命往那間有暗道的耳房裡面跑的,他那番話又是嘛意思?難不成那個被自己救出的小紅是個?
下面的兩個字兒他沒敢想,不可能,小紅明明就是個苦命的小姑娘,跟邪祟八竿子打不著,一定是暗道之中還藏著別的什麼秘密,怪只怪自己當時離開的急,沒有仔細找找,說不定那就是雲東升害人的證據。現如今他那所宅院燒成灰了,又有衙門中人把守,估計那個秘密救就永遠塵封在暗道之中了。
三庭子見聽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於是轉身離開。剛走幾步,突然有個人影出現在自己面前,把低頭走路的三庭子嚇了一跳。
三庭子抬頭一看,對面站著的這位身穿灰白長衫,臉上如死水一般沒有絲毫表情,一雙眼睛更是好似寒冰,盯在人身上,太陽地都讓人感到後背發涼。
三庭子仔細打量這人,好似在哪裡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攔住自己去路,定是有事找自己,但看這人穿著打扮不像個惡徒,肯定不是仇家找自己尋仇,更不會是別的鍋伙之中的混混攔路打架。
這是誰呢?怎麼就想不起來呢?
就在三庭子納悶之際,這人開口說道:「跟我來!」
三個字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言語之間沒有絲毫感情,跟他那對帶冰茬的眼珠子一樣沒熱乎氣兒。
說完三字之後,這人也不搭理三庭子,扭身邁大步進了一條衚衕。三庭子對著這位怪人的背影思量一下,儘管不知自己跟他走是福是禍,但此人讓自己跟他走,定是有大事,要不然也不會當街攔路。
不遠前方如何,福歟禍歟,跟著走就是了,大不了自己這一百多斤交代進去。
三庭子跟在這人身後五六米遠的距離,二人一前一後這麼走著,那人不走大道,專挑沒人的小衚衕繞,三庭子見牆邊有塊碎磚,順手抄起來藏在袖口當中。隨身的攮子沒了,必要之時,這塊碎磚就是自己救命的武器。
繞了幾條衚衕之後,那人終於在一處小院前站住腳,掏出鑰匙去開院門上的大鎖。三庭子仔細觀瞧,這條衚衕自己沒來過,院門前也沒有任何匾額、招牌與幌子,不知誰家宅院。
那怪人開門之後,扭身朝後冷冰冰看了一眼,而後上台階進了門。站在門裡看著三庭子,三庭子深吸一口氣,咽了一口口水,大步上台階,進到院中。那人旋即把院門關閉,而後將門閂插好。
三庭子往院中一瞧,小小院落倒也乾淨利落,青磚鋪地種有花草,三座小屋不大,但也十分講究。
這位怪人走到屋門前開鎖進門后,扭頭對三庭子冷冰冰說道:「進來吧!」
三庭子緊走幾步邁步進屋,屋內一股子怪味瞬間傳入鼻腔之內,這股子怪味說難聞也不是太難聞,說好聞又有些刺鼻子,怪味,實實地怪味。
那人撩簾進了內室,旋即又傳出「進來吧」三字。
三庭子緊跟其後撩簾進去,而後就聽得裡面傳出一聲大叫:「啊呀,你怎麼會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