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頭髮

011、頭髮

林涵走入了那個死胡同。

他看著那三面牆壁,雪白的牆壁沒有任何瑕疵——連一點裂痕都沒有,也就消除了那種可能。

——牆壁後面,沒有暗門。

林涵不死心。

他摸索著牆壁,每一寸,每一縷。甚至,他用手敲擊著,希望從牆壁里聽到一絲空泛的聲音。

可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就像沙漠中飢餓難耐的旅人驟然間看到了一片小水潭,急急忙忙地跑過去,卻發現那片小水潭邊插著一塊小木板,木板上面畫著一個猙獰的骷髏一樣。

——那比沙漠中的海市蜃樓更讓人覺得憤慨,你的嗓子在不斷提醒你它是多麼的乾渴,而那片水潭,明明就在你身邊,但你卻無法飲用,就像飲鴆止渴一樣。

在被渴死和被毒死之間,你,會如何選擇呢?

是緩慢而虛弱的死去,還是在得到一瞬間的歡愉后痛苦而死呢?

「我們遇到了什麼……是鬼嗎……」鄭西顫顫巍巍地問著,他的嗓音顫抖,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鬼嗎……」林涵摸出了槍,「鬼也會被槍殺死嗎?」

那語氣,森然的可怕。

凌遠遠看著他有些陰霾的側臉,突然有些不寒而慄。

「我們也會死在這裡嗎?」陸理明突然這樣問著,「這似乎也是好事啊,無論生前是誰,死後,都是一樣的。」

那一瞬間,他的語氣超脫,不復原來暴戾。

徐言看了一眼四周,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他想到了林涵想到了,想到了陸理明想到的,想到了鄭西也想到的。

可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看了看天花板。

四周都是牆壁,一個活生生的人能消失到那裡去了。前後左右不行的話,不是還有上下嗎?

他踩了踩腳下的土地,隨後,才看了看天花板。

「遠遠。」他回過頭對凌遠遠說,「你踩上我的肩膀去看一看天花板。」

凌遠遠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什麼。徐言蹲下了身子,而凌遠遠則踩上了他的肩頭。

眾人看著他們。

凌遠遠摸索著天花板。很快,她摸到了一條縫隙。

天花板是那種用很多方形的隔板拼湊而成的,這種方形的隔板很容易被拆卸下來,拆卸后再藏進一個人是非常有可能的,但如何能做到這麼迅速呢?就只有等凌遠遠查看天花板之後,才能給出答案里。

在那條縫隙里,她摸到了頭髮——黑色的,柔韌的,纖長的頭髮。一絲絲的,從那條縫隙里露出來。

她試探著向上推,一大堆的頭髮掉了下來,瞬間,就像下了黑色的雪一樣。

那黑色的頭髮掉入了凌遠遠的眼睛里,一瞬間,她的眼睛紅了,那一根根頭髮就像一隻只小手一樣,不斷觸摸著她的眼球,她又疼又癢,卻不敢去觸碰。

「啊,我的眼睛……」她尖叫著,分貝幾乎刺耳,卻沒人抱怨。

徐言把她小心翼翼地放下來,滿懷歉意地查看著她的眼睛。

凌遠遠在流淚,她本來蒼白的眼白一瞬間布滿血絲,就像一張紅色的網一樣,鋪蓋在她的瞳孔上。一根根頭髮附著在她的眼皮中,眼球上,黑色的,白色的,紅色的。

「遠遠,別動。」徐言按住了凌遠遠的雙手,「前輩,幫遠遠把眼睛里的頭髮拿出來。」

林涵楞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那一大堆頭髮下來的一瞬間,他的反應是最快的,他迅速用手擋住了自己的臉,所以,他並沒有像凌遠遠或是別人一樣,眼球上沾到了頭髮,一行人或多或少都被迷了眼睛,但他和徐言卻是沒有。

——徐言是因為凌遠遠擋在了他的上面。

「可是……」他遲疑著。

而連林涵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遲疑。他從來都是一個果斷的人。

「前輩!」徐言回過頭看他,意外地,看到了男人臉上的猶豫,「前輩,遠遠,她,很痛苦。」

林涵皺了皺眉,最後還是走到了凌遠遠身邊,低下頭,清理著凌遠遠眼睛邊緣的頭髮。很快,她眼睛外的頭髮就被清理乾淨了,可是,眼球裡面,卻還有許多的碎發。

徐言和林涵,都有些慌亂。

——怎麼辦?

用手嗎?用手去觸碰那麼脆弱柔軟,剛剛受到傷害的眼球嗎?

那鮮紅色有些紅腫的眼球經得起粗糙手指的觸碰嗎?會不會就像氣球一樣,一觸碰到,就破裂呢,破裂后,又會是一種怎麼樣的情況呢?黑的?白的?綠的?還是紅的?

想到這裡,林涵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他無法剋制住自己。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向了凌遠遠的眼球,戰戰兢兢的,無法抑制的。他屏住了呼吸。

「前輩!」這時候,有人叫他。

彷彿某種惡毒的咒語被一瞬間戳破一樣,林涵一下子就收回了手,他的指尖觸碰到掌心的一瞬間,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手指這麼的冷。

「前輩,凌遠遠的手提包里,有這個……」他打開了凌遠遠的手提包——一般的女人都會帶這個,董若的那個手提包是LV的,囂張的豹紋,很適合董若這個人,而凌遠遠的手提包卻是小小巧巧的布制手提包,不大,卻不輕。

本來,徐言打開凌遠遠的手提包只是為了找到棉簽之類可以清潔眼球的東西,畢竟女人的手提包里,一定會帶化妝品,可是,他卻找到了一樣意想不到的東西。

當鋥亮的手術刀從凌遠遠的手提包里被拿出來的時候,林涵一陣驚愕。

「手術刀?」

「不,不是,是這個。」林涵這才注意到徐言手裡拿著另一樣東西,是一個被打開的不鏽鋼盒子,而盒子里裝滿了手術用品——當然包括手術刀,而這個金屬盒子里,居然還有固定眼睛,擴張眼皮的固定器。

凌遠遠的眼睛被大大的擴張開,滾圓的,白色的,黑色的眼球像是放在盒子里的珍珠一樣,赤裸裸的展現在徐言和林涵面前。

一根根黑色的頭髮就像一條條線蟲一樣,被棉簽捻了出來。在雪白色的棉簽上的黑色頭髮,顯得是那麼突兀。

終於最後一根頭髮被拿了出來,而被強迫瞪大眼睛的凌遠遠,也終於可以把眼睛閉上了。

徐言呼出一口氣,其他的人也終於把眼睛里,身上的頭髮處理乾淨。他們聚在凌遠遠身邊。

徐言握住她的手。

——凌遠遠在流淚。

——不是哭。

——只是單純的流淚而已。

因為眼睛長時間被迫睜開,身體起的應激反應。

所有人都沒有發現,凌遠遠從一開始,就沒有掙扎,連一絲都沒有。

李易鴻看著天花板,上面有一個大大的缺口,就像一張黑色的嘴,要把所有東西吞噬一樣,而那個缺口裡,還露出了一縷一縷黑色的頭髮。「就像一個陷阱一樣。」李易鴻喃喃自語。

這裡的光線不暗,能明顯看到那個缺口裡填滿了頭髮,是不可能藏人的。

董若消失在這裡,可是,又能藏到哪裡去呢?難道,他們看到的真的是鬼嗎?

這時候,凌遠遠站了起來。

她流淚的眼睛泛著水漬,但是卻沒有能睜開,她試過很多次,但眼睛里傳來的陣陣疼痛使她不得不放棄。

她摸索著,從包裡面拿出一卷繃帶纏繞在眼睛上。

一瞬間,她安心地呼出一口氣。

「沒什麼,只是身體做出的應激反應而已,可能有一段時間我睜不開眼睛了,但沒事的,我很快就能看到的——畢竟,眼睛是很善於修復自己的器官,不是嗎?」從語氣里,聽不出她是在自嘲或是只是安慰自己,抑或是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已。

「那我們接下來要帶著一個瞎子前行嗎?」陸理明的話毫不留情,但也確實表達了眾人心裡隱藏的最陰暗的想法。

徐言握住了凌遠遠的手,凌遠遠的手並不柔軟,也並不膩滑,甚至,上面有一個個小小的傷疤。

凌遠遠皺了皺眉,因為臉上繃帶的關係,並不那麼明顯。

「雖然我眼睛暫時看不見了,但是,我的手還能用,我的腳還能走路,我的嘴還能說話,我的腦子還能運動。這又妨礙到什麼了嗎?」凌遠遠反問到,那強硬的語氣簡直不像她。

「可是,你是一個瞎子,不是嗎?」陸理明臉上帶著笑,那嘲諷的笑意。

「你知道,你將會遇到什麼嗎?」她那充血的,迷茫的,毫無焦距的眼睛看向陸理明——就像是能看到他一樣。

「未來嘛……」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陸理明突然嗤笑一聲。「那種東西,我早就沒有了吧。」

「可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呢?」凌遠遠反問著,「沒有未來的人,早就絕望的死掉的,你會在這裡,你會活著,是因為你覺得你還有未來,不是嗎?而為了我的未來,我懇求你們,不要把我丟下。而你們,也不知道你們的未來,會遇到什麼,而那個時候,我是不是能在你們的未來里,起到什麼作用。誰都無法預知,不是嗎?」

「她是個醫生,即使已經瞎了,但她還是個醫生。」林涵的話一出口,凌遠遠就輕輕呼出一口氣,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我的眼睛,只是暫時的而已。」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感激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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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禁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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