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純真未必善良

「所謂的微表情，是以一般的人類的面部表情作為基礎，找到對方對某個事件在臉上的反應——那個人之所以以為你沒有殺人，是因為你臉上應該會出現所謂愧疚的表情。」林涵說話的時候，是如此的冷靜。

而對面的那個女孩的臉上，依舊是這樣的冷漠。

「你這是誣陷。」許久之後，那孩子的口中才說出了這樣一句看似蒼白而無力的辯駁。

「誣陷嗎？」林涵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所謂的誣陷，是建立在對方說的是並非事實的基礎上——可我說的，你敢說不是事實嗎？」

林涵步步緊閉，可對方，那孩子的神情，卻開始平靜了下來。

「可是，那又怎樣呢？」那孩子問。

「對於殺人這件事情，你沒有愧疚感嗎？」林涵問。

那孩子不說話。

「如果你是一個成年人的話，我想，那位所謂的專家，是不會被你騙了的——因為大人比孩子更會撒謊，從一開始，他就更願意相信你沒有做那些事情——而你臉上只是沒露出那些愧疚的表情，他就判定你是無罪的——這是他的疏忽。」林涵對那孩子說。

「是你太過於疑心了。」那孩子回答，「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你為什麼會沒有愧疚感呢？」林涵不理會那孩子的辯駁，只是自顧自地問出了這樣的話，「除了你本身不認為這件事情是值得愧疚的事情外，是否還有別的什麼可能呢？」

當林涵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孩子的眼睛之中，閃過一絲差異。

——是了，人們之所以有愧疚感，是因為他們覺得這件事情，他們做對了。更甚至，在某些殺人狂的眼中，當說起他們曾經殺過的人的時候，甚至還會閃過一絲驕傲的神情。

因為他們不以為殺人是一種罪惡，他們甚至以為，這是一種驕傲。

可這孩子在審訊的時候，顯然沒有顯露出類似於驕傲的神情。當然，所謂的歉疚，也是沒有的……

「你的年紀讓他掉以輕心，你的神情讓他放鬆警惕。所以，他認定你無罪，但我，卻不這麼認為。」

「警察不是講究證據的嗎？」那孩子退後了一步。

「因為講究證據，所以我現在才在這裡，否則，你現在應該是手上帶著鐐銬，被關在監獄之中了！」林涵的語氣，非常的重。

而那孩子的臉上，也流下了非常多的冷汗。

其實這句話，是林涵說的謊。

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姦、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毒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

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犯罪，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因不滿十六周歲不予刑事處罰的，責令他的家長或者監護人加以管教；在必要的時候，也可以由政府收容教養。

因此，未滿14周歲故意殺人的不承擔刑事責任。

——但是可能不收容教養。

所以有許多年紀小的孩子組成了盜竊團伙，因為他們知道，哪怕被抓到，也會被放掉。

就在這個時候，那孩子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意，她突然笑了起來：「你在騙我，未滿十四周歲，是不會受到懲罰的。」

「是啊。我是在騙你。」林涵如此從善如流地說著，可是，他話鋒一轉，「這條法律，普通的孩子，怎麼會知道呢？除非是刻意去查了。」

那孩子沉默了。

一個四十多對的男人面對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自然是顯得遊刃有餘的。

只是林涵知道，這個孩子，並非是普通的孩子。

他們兩人之間，沉默了許久。

「你做過整容？」端詳了那孩子的面容許久之後，林涵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那孩子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無比驚訝的神情。

「你說過，你這幾天睡的很好，可你眼下的黑影是怎麼來的？後遺症？整容的後遺症？我想應該是吧。原本整容就要復出比別人更多的代價的。」林涵說，「削了下頜骨，老年的時候有可能會無法吞咽，甚至會長時間的流口水，做過眼睛，可能會迎風流淚，墊高鼻子可能會讓鼻子失去嗅覺，做出高聳而漂亮的額頭則是要把頭皮整個都剝下來——所以，未成年人是很少會去整容的……」

彷彿被說到了心事，那孩子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這個年齡段這個孩子應該有的表情。

「但你卻去整容了——為什麼？」林涵的臉上，先是疑惑，然後，就是豁然開朗的表情，「我聽說，整容了人的臉上，有時候無法被微表情所解析——你說，是不是這個原因呢？」

這是林涵的理論。這孩子，除了覺得殺了自己的妹妹沒有歉疚感之外，還用了雙重保險——她給自己去做了整容，當然是非常微小的，幾乎不可辨識的整容，為了以防萬一，被微表情專家看出自己臉上的破綻。

可是，片刻之後，林涵的臉上，卻又露出了一個豁然的表情。

那讓對方顯得有些膽戰心驚。

「你父母知道這件事情！」這句話，不是一句疑問句，非但不是一句疑問句，更甚至，是一句肯定句了。

「你胡說！」這時候，那孩子的辯駁，顯得是如此的無力。

「你未成年——因為未成年，你可以逃脫法律的罪責，可也是因為未成年，你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整容雖然沒有年齡的限制，但是，一般的機構都是要求有監護人在協議書上簽字的。如果沒有監護人在協議書上簽字，一般機構是不會給予對方做手術的。」林涵說。

「可你說的也不過是一般機構而已。」那孩子依舊做著毫無用處的辯駁。

「可是，你要有錢。」林涵立刻接上那孩子的話，「誠然，是有很多黑心機構，會因為看在錢的面子上而違法替未成年人做整容手術，可那，也需要有一大筆的金錢——我查過你的賬戶，雖然是有一點錢，可這一點錢，絕對無法讓你去做整容手術。那你的錢，是怎麼來的呢？」

這一句話，尖銳的，彷彿是一根刺，狠狠地，扎進了那孩子的心窩子！

「我……我……」那孩子退後幾步。

「你的父母，居然在協助你！」林涵說，他喝了一口茶，然後將手放在了桌子下——他看著那孩子的眼神，彷彿在看一條即將上鉤的魚。

「不！一切都是我做的！」那孩子說，「我確實是殺了我自己的妹妹，而那個時候，我父母並不知情——但是後來，我告訴了他們事實。」

林涵沒有說話。

「——他們只有我一個孩子了，不是嗎？他們只能愛我，不是嗎？雖然我爸爸媽媽不說，但我知道，他們很討厭的這個妹妹。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妹妹，是一個智障。我爸爸媽媽不喜歡她，卻只能養著她……於是我……」那孩子終於顯得是如此的激動。

——她以為她替自己的父母做了正確事情，可這件事情，也是她想做的事情。

「你的父母，會成為共犯。」當林涵如此冷靜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那孩子臉上一直帶著的面具，終於碎裂了。

可這樣的孩子，哪怕是在極端的害怕與恐懼之中，所表現出來的，也是比一般的孩子鎮靜。

她開始哭了。

而眼淚，一向都是女人最好的武器。

可在那孩子開口之前，林涵卻突然笑了，他的臉一向都是面無表情的冷漠，哪怕有什麼表情，也是非常細微的表情，可這一次，他卻笑了：「是不是，當你父母發現是你殺了你妹妹的時候，你也是用這樣的一副表情面對他們呢？」

語氣，是如此的漫不經心——這是漫不經心的殘忍。

女孩那淚眼婆娑，在一瞬間，成了一種遲疑的獃滯。

「你為什麼會知道？」女孩問。

她說的，不是你為什麼會猜到，而是，你為什麼會知道——彷彿這一切，都被林涵親眼看到了一樣。

「我猜的。」林涵的語氣，依舊是如此的漫不經心，顯然，他根本沒有把女孩放在眼裡。「不過，你相不相信這一切，是我猜的呢？」

這顯然，是一種挑釁了。

女孩咬著下嘴唇，幾乎咬出了血。

「可是你也無法把我怎麼樣，不是嗎？」那女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陰狠的，勝利者的笑容，「你和我剛剛都說了，未滿十四歲的少年犯罪，是不會受到刑法的懲罰的——哪怕我做了什麼，又如何呢？」

彷彿早就已經猜到女孩子說這樣的話，林涵的臉上，依舊沒有表露出什麼奇異的表情：「可是你的父母，是共犯不是嗎？你的人生也許會一帆風順下去，可你父母的人生，似乎永遠都無法平靜了……而且……」

林涵從桌子下面拿出一個手機，手機上面亮著紅色的按鈕。

——那是錄音的畫面。

「你和我剛剛都說了，未滿十四歲的少年犯罪，是不會受到刑法的懲罰的——哪怕我做了什麼，又如何呢？」手機裡面傳出來的聲音，是如此的清晰。

那孩子的臉色，一下子就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