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朕就給這陣東風
「朕的這個兒子,也一樣啊。」
八卦道台上,嘉靖慢慢睜開眼睛說道,是對裕王的評價。
所謂一樣,其實就是與嚴世蕃比較,同樣是一個拎不清的人。
甚至還不如嚴世蕃,起碼人家是拎不清,不是傻,很清楚自己的情況。
而裕王呢,卻被清流黨派牽著鼻子走,當做保護傘擋住了一波又一波危機。
這話呂芳不敢接,只能裝聾作啞站在一旁,陪笑著聽嘉靖的自言自語。
裕王再差勁,那也是大明王朝的皇子,主子陛下的兒子,他們做奴婢的,怎麼敢隨便置喙?
「張居正這次去主持改稻為桑,你覺得結果如何?」
嘉靖隨意瞥了他一眼,卻並未為難,反而問起了改稻為桑的事情。
這個辦法是嚴嵩他們提出的,看樣子是準備了許久,準備藉機狠狠撈一筆。
要說貪心,倒也不盡然。
嘉靖三十九年,國庫空的都能跑老鼠了,甚至停發了多個省的官員俸祿。
就在臘月快過年那會,言官們還集體進宮鬧事,被馮寶他們鎮壓了下去。
呂芳那會提過一嘴,嘉靖也還記得。
加上年前財政會議的結果,目前大明王朝處於嚴重的財政透支狀態。
所以嚴黨是傷透了腦筋,作為皇帝的白手套,他們必須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
而且還不能涉及皇帝自己,更不能污了皇帝的名聲。
面對這個問題,呂芳做出了認真思索的樣子,身為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平衡朝堂的勢力之一,有些事他不能油滑。
「改稻為桑,是嚴閣老提出的辦法,主子忽然調走胡宗憲,又指明張居正去主持。」
他先是將這件事的大概情況梳理一遍,前因後果就是如此,隨後接著說道,
「如今裕王忽然病了,僅靠一個裕王府的譚綸,恐怕是震懾不住那些人。」
「張居正此次去浙江,應該會艱難重重。」
「但無論是嚴閣老還是徐閣老,都清楚主子陛下的意思,想必也不會將盤子砸爛,鬧到最後不好收場,誰會與銀子過不去呢?」
「可惜嚴嵩老了,未必還能控制住整個嚴黨。」
呂芳說到這裡,也是發出了一聲惋惜。
明眼人都清楚改稻為桑這件事里,究竟蘊含怎樣的利益,只要稍微操作一下,一兩百萬畝田地就能截留不少,銀子自然就不必多說了。
所以嚴黨上躥下跳,清流們也難得沉默,實在不忍心如此一個大蛋糕因為些許爭執,而痛失於前。
「他們想要合作,朕卻想他們打起來,呂芳,你覺得呢?」
嘉靖很直白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以前的原身雖為皇帝,卻依舊只是凡人。
所以馭人之術,還是必須要用,說話雲里霧裡,讓手下去猜,主打一個不粘鍋。
但是他來了,這種手段就沒有過多使用的必要了,凡人的局限性,是無法限制嘉靖自己的。
伴隨著時間拉長,在龍氣滋養下,他體內的法力正在增加,一些大神通使不出來,但是區區攝魂奪魄之法,卻輕輕鬆鬆。
若非懶得管理,嘉靖早就召開大朝儀,將這幫人通通化作自己的傀儡了。
「這……。」
面對如此直白的話語,呂芳竟一時有些語塞,似乎還不太適應這種君臣對話。
好在他人老心不老,反應極為快速,立刻回答道,
「張居正還是有抱負的,嚴黨在前,就苦了他的才華。」
「主子何不借陣東風與他?」
「東風?」
嘉靖屈指一算,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對呂芳吩咐道,
「裕王手下有個叫海瑞的官員,倒是合適的緊,讓他與那個譚綸一起去浙江吧。」
「這陣東風,朕借了。」
天機之術,變幻莫測,最能查缺補漏,嘉靖只是一算,便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浙江現在就是一個活火山,大家都在死死捂著蓋子,免得將前途斷送。
恰好,這個海瑞是最合適的掘墓人,去了浙江,必然會引發滔天大事。
到時候就是這幫人再怎麼捂,也是捂不住的。
「主子三思啊。」
呂芳顧不得冒犯,立刻跪在地上說道。
一聽嘉靖的語氣,他就明白這個海瑞恐怕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一旦事情鬧大了,可就不好收場了。
這句話,他是以司禮監掌印大太監的身份勸說,而非嘉靖的貼身奴婢身份。
「放心,翻不了天,還有這麼多藩王支持朕呢。」
嘉靖故作嘲諷的說道,每年朝廷開支,光是供養朱家血脈,就要佔據一半。
就是嚴黨與清流們聯手欺天,這幫宗親也是第一個會跳出來不答應。
可惜殺人解決不了問題,起碼在凡間是如此。
無故削藩,動搖的是嘉靖自己的權威,甚至說不準會天下大亂。
但是反過來,這些宗親也是他背後最大的支持,朝堂再亂,也有一個度,誰也不敢亂來。
「主子這是?」
這個豆大的汗滴從呂芳額頭滑落,明白了嘉靖的意思,卻很是心驚膽跳。
削藩,可不是什麼一句話的事情。
「不急,朕有的是時間。」
嘉靖擺了擺手,讓呂芳起身。
當務之急,是解決銀子的問題,朝廷財政超支,影響的是方方面面,必須儘快解決。
這次改稻為桑,銀子,他要,殺人,他也要。
不把嚴黨與清流削一頓,這個朝堂遲早要完蛋,影響了龍氣產出,他們就是奸臣。
如今胡宗憲被他調去專心剿匪,浙江那邊就是群龍無首,等張居正去了,很多事就捂不住了。
加上之前嘉靖的旨意里,隱約透露要將胡宗憲調入內閣的意思,清流們就是要合作,也絕對不會放棄下黑手的機會。
現在嘉靖再把這個海瑞派過去,不愁問題鬧不大,等那個時候,他便可以狠狠舉起屠刀了。
「萬壽宮就暫停下來吧,將消息透出去,讓嚴嵩好好把握。」
「是,主子。」
呂芳俯首低頭稱是,慢慢站起身,用衣角偷偷擦了擦額頭,隨後轉身走向門口,吩咐太監們做事去了。
而嘉靖則是繼續盤坐在八卦道台上,手持一根鎏金銅杵,輕輕敲打了一下面前的銅磬。
「鐺~。」
一聲悠遠的銅磬聲在玉熙宮中回蕩。
呂芳剛走到門口的腳步忽然頓住,不由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有些複雜。
主子,似乎越來越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