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的軍旅生涯(1)
我的軍旅生涯是從一支手電筒開始的,宿舍里5個女孩只我有一支不大不小的手電筒,我不知手電筒是如何跑到我包里來的,總之我從北京把它帶到黃河邊上的z城,成為我每天必備的照明工具。
熄燈號響過之後,我用手電筒照著,躲在被窩裡寫東西。
大學四年,天天如此。
(感冒燒亦如此。)
後來我查看我大學時代的手稿,現它們一律字跡飄忽,斜斜的好像窗外飄過的一場場小雨。黃的紙葉上留有被手電筒多次照射出來的光斑,一朵朵、一圈圈好像水漬。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手電筒照射會留下印跡,漫長的四年是手電筒救了我,使我不至於在10點鐘熄燈號響過之後,一下子就跌入黑暗。
現在,我把我在軍校用過的那支舊手電筒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我想不久后的某一天,我會擁有一間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書吧(想想她或許就叫「雪凝書坊」),書坊里有書、茶、咖啡,玻璃格子里用射燈隆重照射著的,是那支手電筒和手電筒下壓著的手稿。
書坊里還展示著一些服裝,《花蕊里的子彈》里穿過的那條格子裙,現在穿在書坊里身材阿娜的模特身上,有一束紫光正照著她。
玻璃格子里的手電筒靜靜地凝望著書坊里的一切,手電筒串的歲月,那是我的前世,是上個世紀苦悶少女的內核,它曾照亮過我的黑夜,曾讓我開始最初的不知所云的「寫作」。我的文字天生詭異和不守規矩,我從來不會老老實實地寫東西,我一下筆就跟刮大風似地沒了章法,我也曾試圖寫的跟別人一樣,文字平平,沒有夢,沒有飛,說著平平常常的話,愛著凡俗世界里的cd口紅或者香奈兒時裝。
這些平常東西,我怎麼一點都愛不起來?
寫作是要創造,創造是要舉起大斧來才行的。
不要臨摹臨摹臨摹吧。在我的孩提時代,有過6年中規中矩的「臨摹生涯」,從畫素描開始,然後我開始臨摹別人的畫。
我討厭跟別人畫得一模一樣。
我心狂野。
我一閉上眼睛,那個趴在床上寫字的女孩就來了。她一手打著手電筒,一手拿著不斷漏水的鋼筆,不間斷地寫著。床單就像賬篷一樣罩在頭上(為了擋住手電筒出的光),她很想讓自己停下來,像別的同學那樣去睡覺,可是不行,她像管不住自己的手那樣不間斷地寫下去,寫出古怪的、詭異的文字來。
我無法融入當時的文學(當時很少有當代作家靠出色地描寫城市生活而斐聲文壇,),但我並不痛苦,我也不想帶他們玩,我自己玩,文字帶給我滿足,把白天的一切不快都沖洗得乾乾淨淨,這就足夠了。我的多部小說手稿都是打著手電筒完成的,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包括小碚。
小碚總是能夠名正順地到水房去加班,而不必躲在被窩裡打手電筒。
她有好多作業要補。
別外,她還得寫檢查。
在奇鳥山圍捕行動中,她弄丟了指北針,作為一個軍人,這是很丟臉的事。我清楚地記得接連三個晚上,她獨自一人坐在水房潮濕的空氣里寫檢查時的景。
「是你呀,雪凝?」她說,「你怎麼不睡覺,明天一早還得出操。」
我靠在深褐色的門框上,一手扶門,看著小碚,一時無話。
「去睡吧,」她說,「我還得寫檢查呢。」
「要不要我幫你。。。。。。」
「誰也幫不了我」、「誰也幫不了我。」這話她說了兩遍,然後她埋下頭去很艱難地寫著,每寫一個字都要猶豫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