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漠求葯（十三）
這話像閃電般劃破沉沉夜空，瞬間驚醒墨麟。
踏入雁門關以來，他就隱約感覺到有哪裡不對。極不平衡的貿易，神出鬼沒的殺胡隊，相互敵視的蒙漢百姓……
原來一切都指向一件事——戰爭。
聲音還在繼續：「你們蒙古人自從退回草原，便把很多東西還給漢人了。比如說——鐵器。也先太師整飭軍務，連最精銳的勇士也只有硬皮甲，靠這種防具怎能抵擋強弓硬弩？所以我建議他以高價換回鐵鍋，再冶鐵鑄甲，目前已有精鐵甲一萬領。」
伯顏帖木兒又驚又喜：「什麼，大哥居然造了這麼多？」
「軍師」冷笑：「若不是你從中作梗，本會有更多。」
伯顏帖木兒汗顏無地，囁嚅道：「我沒想到是這樣……」
「無妨。」「軍師」的影子擺了擺手：「你的反對也騙過了明廷，不算毫無用處。」
說完這話只見他的影子忽然站定，緊接著傳來抽動鼻子的聲音，似乎「軍師」在用力嗅著什麼。
墨麟的心臟通通直跳，「軍師」突然狂笑：「我說什麼味兒呢，原來有兩隻小狗！」
墨麟和姑娘一聽同時躍出金山，往相反方向狂奔。
伯顏帖木兒左右瞧了瞧，邁步朝姑娘追去。電光火石之間，姑娘突然從地上抄起一枚金幣，猛地向墨麟飛擲。
這下正中墨麟額角，他疼得「哎呦」叫喚出聲。伯顏帖木兒立即撇下姑娘掉頭朝他追來。
墨麟又氣又怒。因為從小到大隻有他算計別人的份兒，別人算計他這是破天荒頭一遭。
所以他異常惱火，從袖中摸出枚鐵蒺藜，瞄準姑娘的小腿，心說：我把你打趴下，到時看看韃子追誰！
但鐵蒺藜在他手中不斷摩挲，卻遲遲不見射出。不知為何，墨麟始終下不了狠心。
這時那姑娘回眸嫣然一笑，好像在說：我就知道你捨不得傷我。
墨麟不禁愣了，他甚至連對方什麼模樣不知道，卻被那笑容深深吸引，以至於忘記身處險境。
這時沉重的風聲奔耳邊襲來。墨麟一驚，猛地低頭，冷森森的馬刀貼著頭髮掃過，將竹冠擊得粉碎。
墨麟忍著痛就地一滾，從伯顏帖木兒脅下鑽過，拔腿便跑。
當他抬起頭，恰好與一個人的目光撞到一起，便是伯顏口中的「軍師」。
此人皮膚白得可怕，一雙眼猶如炭火，不停閃動著瘋狂的電花。
墨麟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睛，它彷彿連接地獄的泥潭，只要望上一眼便會被拖入無邊無際的深淵。
墨麟嚇得汗毛倒豎，胃裡翻江倒海般難受。他雙腿發軟，膝蓋發沉，真有種跪下引頸就戮的衝動。
但理智一遍遍提醒他：不能死在這裡。最終，他拚命跑到帳篷外。
墨麟第一次意識到有時逃跑也是需要勇氣的，而且方才只要慢上半分，自己的性命絕對會交待在這裡。
還好，那人並沒有追趕，而是豺狗般哈哈大笑。
墨麟慌不擇路，深一腳淺一腳的狂奔二十餘里，幾乎精疲力竭。
然而禍不單行，四周忽的火把閃動，有幾十人用蒙語高呼：「抓住他，別讓那小子跑了！」
墨麟還想再跑，可雙腳如灌了鉛般難受。眼見追兵越來越近，突然一個聲音喚道：「喂，小子，這邊來！」
墨麟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來竟是不久前結交的和尚如惡。
如惡指著身旁大樹下的一處樹洞道：「你且躲進去，他們自有我應付。」墨麟此刻還哪兒有什麼選擇，立即鑽入洞中。
如惡用泥土枯葉等將樹洞掩好。站在前面擋住。待追兵殺到眼前便高誦法號道：「阿彌陀佛，眾位施主哪裡去？」
蒙古兵中有人認得他，說道：「這不是如惡大師嗎？為何在此？」
如惡道：「貧僧為躲刺客慌不擇路，誤打誤撞到這荒山野嶺，能遇見諸位真是萬幸。」
有人問：「大師可曾看見一個小道士？」
如惡一愣，隨即道：「是不是穿赭黃色道袍，模樣還挺俊的？」
眾人道：「就是他。」
如惡道：「我方才見他慌慌張張跑來，心想同為出家人便打了個招呼。可他沒理我，自顧自往西邊逃了。」
蒙古兵不由分說掉頭便追，可其中有一人眼尖，瞧如惡背後的樹洞旁有掩飾的痕迹。再加上如惡情閃爍，似乎總有意遮擋洞口，不禁暗自生疑，大喝：「且慢！」
他拔刀問道：「和尚，你身後的樹洞怎麼回事。」
如噁心中一驚暗道不好。可他畢竟是老江湖，臉上神色不變，佯作不解的問：「總爺說什麼？」
蒙古兵也不跟他廢話，伸手將他推開，快步來到洞口。
那樹洞頗深，加上天色晦暗，裡面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見。
蒙古兵也怕有野獸，當即二話不說舉刀刺了進去。如惡嚇得臉色發白，心道：我和這孩子結交不到半日就害他枉死，真是造孽不淺！
他有心和蒙古兵拚命，但深知寡不敵眾，也只能暫且忍耐。
蒙古兵明顯感覺到刺中了什麼東西，立即警覺，對眾人道：「來，把樹砍了！」
然而就在此時，西北角上傳來一聲馬嘶。眾人轉頭望去，但見一個身著黃袍的身影正騎著馬飛快掠過。
他們一看，當即拋下樹洞，一窩蜂追過去。
當蒙古兵盡數消失在視野里，如惡立即撥開洞口，低聲的問：「小道士，你怎麼樣了？」
然而樹洞中聲息全無，如惡頓時緊張得手心出汗，提高嗓門兒道：「追兵走了，你說句話啊！」
這時洞里窸窸作響，墨麟終於爬了出來。
只見他臉上被劃出個長長的口子，正流血不止。然而整個人面不改色，笑嘻嘻的說道：「多謝和尚為我遮掩，小墨日後必當回報！」
如惡不禁大驚，原來他是雁門關附近的強盜，殺人放火之事不知做了多少，可面對追兵還能如此鎮定的人還是頭一次見。
況且方才在漆黑的樹洞中一柄鋼刀刺開，尋常人早被嚇破了膽，但這孩子不動聲色，膽量實在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