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土木堡驚變（十二）
正說話間忽聽外面傳來陣陣驚呼，墨麟不由得臉色一變，飛身衝出帳外。
他登上高處望去，頓時被眼前的情景驚得說不出話。
也先終於亮出了殺手鐧，三千漆黑的騎士——鐵浮屠。
說起這種騎兵，早在宋朝便已家喻戶曉。
當初金國大將金兀朮（也就是完顏宗弼）率三千鐵浮屠威震中原，戰無不勝，直打得高宗皇帝望風逃遁，甚至乘船出海避難。
可後來金兀朮遇到精忠岳飛，三千鐵浮屠被盡數誅滅，從此便退出了歷史舞台。
其實所謂「鐵浮屠」就是人馬皆披重甲的騎兵。
為何瓦剌人拚命搜集鐵器？只因十斤鐵方能煉出一斤熟鐵，十斤熟鐵煉出一斤精鐵。而那一斤精鐵再歷經千錘百鍊才能化作騎士身上的幾塊甲片。
這些騎士身穿當時最為昂貴的札甲，渾身上下只露雙眼，弓箭射在身上旋即彈開，刀槍襲來也傷不到分毫。
人全副武裝，馬匹亦然。戰馬身著免簾、雞頸、當胸、身甲、寄生，將除四蹄外的所有部位都嚴嚴實實的包裹住，彷彿一頭鋼鐵怪獸。
更可怕的是這些騎兵每三騎以鐵索相連，只進不退，一往無前。
當他們手持超過一丈的巨矛呼嘯而來時，其聲勢足以粉碎任何士兵的心理防線。
可如此厲害的騎兵為何鬥不過岳家軍？
說來也簡單，岳武穆招募死士，在戰場上以生命為代價，伏地專砍馬腿。戰馬一倒，鐵浮屠便成了鐵王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當宋軍將士幾乎全掌握這這種戰法后，鐵浮屠便銷聲匿跡。
可是塵封三百年後，這本已入土的殭屍居然借屍還魂，重新出現在戰場。
墨麟心中一片冰涼，失聲道：「完了！」
他很清楚，鐵浮屠不是不好用，而是要看怎麼用，用在何時何地。
面對手持鉤鐮槍、長斧的敢死隊，鐵浮屠無異於一口肉，可在普通部隊面前，它仍是神一般的存在。
朱勇的騎兵皆是血肉之軀，怎能抵擋這鋼鐵洪流？只見鐵浮屠平端長矛碾過去，頓時血肉橫飛，哀嚎震天，明軍將士又自相踐踏死傷不計其數。
可鐵浮屠片刻不停，一個來回后立即展開第二輪衝擊。如此往複幾遍，山谷中的鮮血如同溪流般湧出，鐵浮屠都變成了赤色殺神。
最後，中軍帥字大旗轟然倒塌，一代名將朱勇殞命於此。
瓦剌軍踏著屍山血海走出，沉默的望向鷂兒嶺關。只見鐵浮屠們忽然同時解開絲絛，沉重的鎧甲轟然墜地。
墨麟不禁渾身發抖，因為直到現在他才剛剛意識到自己面對的是何等對手。
鐵浮屠當然可怕，但殺招只能用一次，第二次便不靈了。
可瓦剌人互市十年，舉傾國之力才打造出三千副札甲，必定極為珍視，他們的主帥也一定會再次使用。那時，便是明軍破敵的機會。
墨麟本以為事情會這樣發展，可他萬萬想不到瓦剌人竟當著敵人的面將珍貴的鎧甲如蔽履般丟棄。這足以說明他們的領袖不僅有超人的見識，更能克服心中的執念之欲、愛物之欲。
若沒有教徒般的虔誠，人是無法做到這種地步的。
墨麟不禁自言自語：「完了完了，這下連幾十萬主力都危險了……」
這時忽然有人揪住他的后脖領道：「小子，你聽著！」
墨麟回頭望去，只見到趙鐵牛悲憤的臉，那張臉上是溝壑縱橫的淚痕。
鐵牛大聲說道：「你快走吧，帶上你的同門離開這裡。」
墨麟遲疑道：「趙叔叔……」
趙鐵牛搖了搖頭：「別說了，你不是士兵，沒義務為誰犧牲。況且我還有任務給你。」
他死死抓著墨麟肩膀，是那樣用力，可墨麟絲毫不覺得疼痛，只感到胸中有火在燒，他答道：「趙叔叔……不，趙總兵，墨麟一定不辱使命！」
趙鐵牛欣慰的點點頭，指向東邊群山：「你往東走兩百里，有兩段長城分別築於南北兩峰，烽燧台上皆有將士駐守。到了那之後，你先去南台，令他們點狼煙傳檄京師，請留守朝廷派能征慣戰之師馳援小皇帝，否則京師危矣，大明危矣！」
說罷取下總兵印符塞進墨麟手中握緊，喝道：「快走！」
墨麟深深一拜，跑回帳中對阿蒙和朧月道：「只拿有用的東西，撤！」兩人當然知道事態緊迫，也不多說一個字，立即依言照辦。不多時他們駕著馬車離開鷂兒嶺，向烽燧台飛馳。
就在他們離開不久，瓦剌軍便紛紛攻上。這將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戰鬥。
趙鐵牛大呼道：「弟兄們，咱們老爺們兒人死鳥朝天，今天好好辦這幫韃子！」話音未落，黑色的洪水便席捲而來。
可出乎瓦剌人的意料，小小的鷂兒嶺關竟異常頑強。
他們挾大敗四萬勁旅的餘威，本以為一腳就能將城寨踢倒，卻不料在這裡卻遇到了真正的敵人。
戰鬥從傍晚持續到深夜，又直到黎明，可那破殘的「明」字大旗仍迎著朝霞中飛舞，傲然不屈。
趙鐵牛一腳踢開身旁的瓦剌軍死屍，用衣衫擦去戰刀上的鮮血，扯著脖子喊道：「韃子們，就這點本事么？趙爺還沒玩夠呢！」說罷哈哈大笑。
敵軍暫且退卻，在遠處如同漆黑的雕像，不知對眼前這個敵人是尊敬還是憎惡。
這時有名副將突然抓住趙鐵牛的胳膊道：「總兵，您該走了！」
趙鐵牛一愣，破口大罵：「他娘的，你想讓老子做縮頭烏龜？」
副官道：「屬下不敢壞總兵的英名，可事關重大，有件事非您不可！」
趙鐵牛疑道：「什麼事？」
那人回答：「向烽燧台傳信。」
鐵牛又怒，罵道：「放屁，你明明知道我已安排小墨去了，如此攛掇我就是沒安好心！」
副官道：「非也。韃子破關在即，萬一乘快馬追上他馬車又當如何？」
趙鐵牛一驚：「三百里……對呀！」
副官招招手，步卒牽來馬匹，他抱拳道：「大人請上馬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