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臨事方知一死難
第4章臨事方知一死難
提到李鹿蘋，孟婆娘子開啟了漫長的前情回憶……
「凡間苦主李鹿蘋，今日再不飲下孟婆湯，我沒法幫你再隱瞞地府陰司了。六道輪迴的判旨一旦定下萬難更改。錯過之人，將面臨永世沉溺忘川河底之苦。」
孟婆娘子來到望鄉台，看望在這裡苦守了三日的李鹿蘋。苦主仍然穿著手術台上的病號服，顯然沒有心情打扮自己的妝容。
但是人依然乾淨清爽，簡單將長發扎了起來。舉手投足與顧盼間一望可知生前是個靈秀清雅，明艷可人的女子。孟婆娘子第一眼看見李鹿蘋便覺得頗有眼緣，好似前世有個孿生姐妹一般。
孟婆娘子見證了兩千年人間悲歡，近日卻總被這個姐妹牽引自己的心情，忍不住想走進她的前世今生。
近日，奈何橋畔淫雨霏霏，徹夜不停。地府的陰風在忘川河不時捲起三尺高的浪頭。黃泉路與陰司兩岸趕路的往生者行色匆匆。人間所謂「趕著投胎」想必是沒說錯的。
世間人人談之色變的黃泉路與奈何橋，沒有想象中那般陰森鬼魅。據說春和景明時，這裡的風景恰似「楊柳岸曉風殘月」的錦繡江南。
奈何橋的造型似大觀園裡的「蜂腰橋」。頭尾寬，中部漸收的纖細橋身異常靈動活潑。橋上葺著連廊，為橋頭上趕路的往生者遮風擋雨。
橋下的忘川河流水淙淙，帶走了多少往生者的前世怨念。平日里的忘川河看不到血流成河，腥風血雨。沿河兩岸楊柳依依，左岸黃泉路上開滿了魅惑的彼岸花。
與人間顯著不同的是，這裡陰晴雨雪是不分季節與時令的。據說這裡一切的氣象變化只與掌管陰司者的心情相關。但這九幽之地的真正主人是誰？眼下似乎有些微妙……
三生石與望鄉台的存在與人間傳說很相似，只是聽說現在駐足停留的人越來越少，當代人越來越看重結果。
走過奈何橋根本無心追憶前世，只恨臨走前沒能帶上手機和自拍桿，好在黃泉路、奈何橋上留下自拍，拍孟婆湯時還要開啟「美食模式」。一切都是為了傳上「朋友圈」秀一把，陽世活的碌碌無為，投胎前必須驚艷一把。
至於要不要去望鄉台，三生石？算了吧！不是熱門景點，賺不到多少點贊，不如趕緊去陰司判官那裡拿到下輩子的判詞。若有機會收買刀筆小鬼，生死簿上換個『富二代』的投胎運就更理想咯。
生前不得志之人，對不堪的人生避之不及，何須到三生石前看點評？生前位高權重者更無勇氣登望鄉台。俗話說：『有錢難買靈前孝』，若是在望鄉台上親眼目睹了兒子爭產、嬌妻改嫁、生前阿諛奉承之徒都銷聲匿跡……豈不是比平常人更加不堪？
在這個陰氣沉沉，寒雨連天的日子裡，望鄉台竟孤零零剩下了李鹿蘋一個人。
「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
李鴻章這兩句詩直到此刻李鹿蘋才讀懂。原以為是描寫位高權重之人留戀富貴不肯離去，現在才明白只有背負著重大責任的人才會感慨「一死難」。
三天了，她仍舊在望鄉台上遠眺著自己的故鄉與親人。她見老公雖然瘦了十幾斤卻精力充沛，下了班就全身心陪伴照顧他們的兒子。
兒子按照兩口子生前約定取名方星。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對這個沒娘的孩子疼愛的如珠如寶。保姆是家裡用了多年，知根知底的本分人，對小少爺照顧的悉心備至。
尤其聽老公無數次對自己的父母表態，他們永遠是自己的岳父母。把方星培養成人是自己唯一目標，不考慮再娶。李鹿蘋落了幾點心情複雜的眼淚。
」有勞孟婆娘子。「
李鹿蘋此刻回頭，溫婉謙恭地對孟婆娘子回到：
「您對我這個不祥女子多般體恤，但小女子我心意已決，還是要在這裡等張銘，儘管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約定。「
「能和我說說那位張銘公子究竟有何特別之處？你們之間有何塵世間的糾葛沒有了卻？」
孟婆娘子的問題讓李鹿蘋沉默。她再次回望故園，與孟婆娘子同時看到了忘憂湖心，牛頭渚上那一抹白茫茫的湖灘，還有張銘撕心裂肺的仰天長嘯……
「人世間的風光與苦痛，各有十分，卻讓他兩頭各佔了九分九。」
說道這裡，李鹿蘋微微嗟嘆了一聲。
孟婆娘子追問道:
「你們之間的事很不尋常。常理說，這張公子人生的無限風光剛剛起步，後面多少精彩與功名等著他。即使至愛親朋突然離去，也斷不該如此狂放失態。拋家舍業。」
「連孟婆娘子眼中也只看他的無限風光？你們眼裡的『風光』恰是他最大的痛苦。」
李鹿蘋搖了搖頭，一聲嘆息，接著傾訴：
「他的苦難世人難懂。古來自詡厭棄名利的人，只在山窮水盡之時才退隱，靠採菊東籬來假裝避世。而自詡多情的登徒浪子們更是無用之輩，丟了江山就說自己獨愛美人，拿以身殉情當走投無路的借口。
唯有張銘偏偏在舞台中央，聚光燈下孤獨起舞。在繁華盛宴，觥籌交錯中為自己獨斟苦酒。尤其最近的幾年，他在眾人艷羨與期待中獨自咀嚼生命的苦……「
「我懂了，你們之間的故事我可以不問，只是你寧可經歷萬劫不復之苦，也要等到張銘輪迴來此的代價還是太大了。這樣吧，我親自上去走一遭。會會這個張銘公子!」
「孟婆娘子，為我這不祥之人，您真的願意親自去人間走訪？」
「鹿蘋妹妹不必客氣，不瞞你說，我此行也不僅是為了你……張銘似乎與幽冥界扯上了些糾葛。我近日總覺內心不安，預感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或許你很快就能見到張公子……」
即使不懂陰司之事，鹿蘋也聽出了話里的兇險，驚得芳心亂跳，花容失色：
「孟婆娘子，我是決心在這裡守候到他壽終正寢，來此相會。您可千萬別……」
孟婆娘子急忙解釋：
」傻妹妹，無需擔心。命由天定，人離世后都是自行走上黃泉路的，沒有陰司強行索命的，我就更無此法力神通了。我說的事情涉及整個九幽之地的天機大事……」
說到這裡，孟婆娘子環視四周無人。尤其看了一眼忘川河右岸，陰司府衙大門緊閉。值日的鬼司差官都進屋避雨去了……
孟婆娘子走到鹿蘋近前，壓低了聲音，細細道出了原委。
李鹿蘋這才得知，忘川河水其實與人間所有地表水脈相通，乃是一切人間水脈的最終歸宿。天下心性赤誠之人，一旦經歷了人間至高悲苦，便會生出「忘憂靈台心」。而身負「忘憂靈台心」之人如果遭遇人生極致痛楚后，會落下『靈台淚』。這珍貴的淚滴如果落入凡間塵埃中，則立即化為凡水，毫無神跡。
倘若這淚滴不沾染世間塵埃直接落入江河水脈之中，即為『無根靈台淚』，靈力得以保存。天下所有『無根靈台淚』經各系水脈，通入海眼，最終的歸宿都是這忘川之河。這就是忘川河水做湯底，可以熬煮出孟婆湯的終極秘密。因為只有『無根靈台淚』方能助靈魂脫離六道悲苦。
陰司里通常告誡每一個往生者，必須要經過十殿閻君的審判，拿到四大判官的判詞才能入六道輪迴，其實這個說法是一個驚天騙局。助往生者超脫前世羈絆，重入輪迴的聖物其實是這彙集了天下『無根靈台淚』的忘川河水。
規則的制定者身份至今不詳。據說是擔心世人得知真相，會想方設法去尋找複製孟婆湯的法門，從而失去了對陰司地府的敬畏。
然而複製孟婆湯絕非易事。首先靈台淚無根，人間水脈留不住。留住的，盡被塵埃所污，靈氣盡失。制湯之人更須有一顆經歷過人間至高悲苦的忘憂靈台心，方能成就此湯忘憂靈力。『』
「孟婆娘子，我懂了。人間沒有孟婆湯。因為人間水源中『無根靈台淚』是留不住根的。孟婆娘子哭倒長城動容天地。故此，您的忘憂靈台心經歷了人間至真悲喜。所以如今守在忘川河畔的您成了唯一能熬出孟婆湯的人了……」
」鹿蘋姑娘果然冰雪聰明！可如今張銘面臨的兇險處境恰恰與此有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