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這位生來得天獨厚的歷神的具體來歷,除了他自己誰都無從知曉,炎黃二族在黃帝歸天後便逐漸於其他氏族融合血脈,之後又有彭祖乃至許多華夏族子民將黃曆之術法發揚光大,而無論歲月時光如何變遷,當年關將至,爆竹聲響起,每一個出生於炎黃大陸上的中國人都知曉大年三十,謂之除夕。
關於除夕的典故,那自然是家喻戶曉,從老人到孩子,誰都知道那是因為除夕夜有個怪物叫年獸會從山上,至此才延伸了許多有關除夕夜的典故,可是對除夕君自己而言,在數千年的歲月里,他其實一直比誰都清楚,那些一直強加在他身上的由來典故並不是真的,而有關他真正的身世,或許正如那一灘污水中不停翻滾著的血腥畫面那般,真真切切。
「你這個妖魔!殺!殺!你與那些妖族的邪祟一樣!是害人的!」
刺目的火光在眼前不斷的閃爍著,遍體鱗傷的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村莊的門口,可是每個人看見他的神情都是厭惡而恐懼的,他並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是那些氏族裡的巫師們已經令所有族人都在窗戶和門前都貼上鮮紅色的符咒,因為所有人都清楚他生來畏懼這些紅色,所以這顯然是最有效的抵禦他這個妖魔不讓他靠近村莊的方法,而伴著那些可怕的咒罵聲,少年只聽到有個聲音聽來分外熟悉的男人在高處用一種冷漠的語調道,
「夕,你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我不知道……可他們都怪我……他們都在怪我……」
「因為你犯了錯。」
「我犯了什麼錯!!我有什麼錯!!我沒有!!我什麼錯都沒有!!!」
歇斯底里地大喊著,還未長大的年幼神明滿腹委屈,滿心仇恨,因為這個世上曾經屬於他的東西都沒有了,而偏偏他現在只是想把屬於自己的東西要回來,就有人要責怪他貪婪與醜陋。這滋生了他心底更多的邪念,讓他在面對那些異族的招攬時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背叛,而當他背對著身後萬千生靈選擇與那些邪祟為伍時,他就註定了要被公正而冷漠的軒轅氏親手殺死。
烈火焚燒了他的神魂,他曾經最害怕紅色,軒轅氏就要用牛血染成艷紅色的麻布裹住他的屍體懲罰他,被燒死的時候他一直在害怕的尖叫咒罵著,可是軒轅氏卻始終沒有停手,這個人族的首領在從前對他有多麼溫柔,如今就有多麼殘忍,而當他終於死亡的那一刻,夕終於獲得了解脫,可很快,他便知道像他這樣的神明是不會有真正死亡的。
他失去了身前所有的記憶,重新成為了一個新生的歷神,零散的灰燼從他的身上落下來時,他就活了,再次創造出他的並非是軒轅氏本人,因為就在他死後軒轅氏不久便也乘龍飛天,華夏族失去了他們的黃帝,愈發對間接造成這一切的歷神恨之入骨,而在面對著對過去全無記憶的年幼歷神,重新迎接他的卻並非是曾經善良可親的華夏子民,更甚至這些滿懷著惡意和仇恨的族人給了他最鮮紅不過的硃紅色衣裳,還給他起了個帶著特殊意義名字叫做除夕,而對此一無所知的除夕在接受下這些屬於自己的一切后,竟就這樣無知無覺地度過了那麼多年。
可是欺騙終究是欺騙,就算是那些最早對他懷揣著惡意的華夏族人漸漸逝去,除夕還是始終覺得心底有些異樣,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那麼喜歡紅色,但是似乎所有人都以為他喜歡,而就在有天,當他在那個濕冷的山洞中救出那個同樣畏懼著紅色的年獸時,他卻好似忽然明白了什麼東西。
他並不喜歡紅色,就如同阿年一樣,那那些山下的族人們用紅紙貼在門窗上,究竟是為了趕走兇惡的阿年,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呢?
沒有人能給他答案,陷入這種疑問中的除夕也變得沒有從前那般隨和溫柔,他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無端的困擾之中,而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容易抵禦邪祟。
新生的歷神越來越多,只有他,在面對邪祟時會表現出異常,其他的歷神們信任他,敬重他,,將他當做黃曆中最了不起的神明,可是除夕的心裡卻覺得越來越壓抑,而就在他被這種可怕的焦慮籠罩,幾千年都沉浸於自我折磨中無法自拔時,有天老黃曆又迎來了一位新的主人。
溫柔又強勢的男人和過去許多年出現的人類都不太一樣,除夕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便覺得心底的有個缺失的空洞開始填補起來了,因為蕭南燭給予他的這點溫柔讓他忘記了自己心底始終的那些疑問,他變得越來越願意接受自己的身份,可是就在他真的以為自己就是除夕時,那種壓抑在他心底的可怕的邪惡又開始涌動了起來,而這恰恰也是蕭南燭最厭惡不過的。
「除夕,哈哈哈,除夕,軒轅氏殺了你又給了新生的你這樣一個名字,他是在告誡你啊我可憐的神君,只要你敢背叛他,只要你不再願意做那本囚禁你自由的黃曆的走狗,你的命運就只有被他除去……夕,你難道都忘了自己的典故由來了嗎?你根本就不是因為那可笑而愚蠢的凶獸才誕生的啊,你是夕,是大地上的第一位人神,是可惡的軒轅氏殺死了你,這些難道你都忘記了嗎……那些卑劣的謊言,騙了你那麼久,我如此善意地將這些全部告訴你,你難道不感謝我嗎?我們才是真正的朋友,你是天生的邪魔,你應該和我們這些邪祟在一起……」
刺耳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作響著,除夕冷冷地看著這隱藏於江水之中的怪物,只覺得胸中一陣陣的怒火不斷湧起,他艷紅色衣袖中的手用力的握緊,腦海里卻無法剋制住那些不斷快速閃過的畫面,那是印刻在他骨子裡的記憶,是神魂沒有被完全毀滅的碎片,更多的是對自己千年間完全被隱瞞欺騙的悲哀和憤怒,而還沒等那江水中的怪物再將這些話說完,自天際落下的一道金紅色天罡之火便打在了江面上,立時發出了一陣焦糊惡臭的味道。
「哪裡來的下賤東西……憑你也配。」
這般說著陰森森的咧開嘴角,紅衣男人冷笑著用手指撩開滑落在自己額上的金紅色穗子,艷紅色的眼尾如花朵般綻開,在夜色之中竟如一個真正的邪祟般令人恐懼,他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一絲平日里除夕那般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具有侵略性的邪惡,這種可怕的轉變幾乎就發生在一瞬間,而被他重傷之下的江底怪物先是發出一陣痛苦的嗚咽,在怨毒而恐懼地乾笑了幾聲之後,它又一次帶著煽動性的口氣開口道,
「我就說,你一定是夕,那天你和寒食節過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那條軟弱的母蛇根本不可能幫我成大事,只有你啊……」
這般說著,黑色的江水開始不斷地岸上拍打,那飛濺起來的污濁猶如實物一般爬上岸邊之後先是噁心地挪動到除夕的身前,接著伴著一陣令人牙酸的骨骼重組聲,一個一身黑衣有著人類面容的醜陋男人便湊到了除夕的腳邊,而幾乎就在他顯出形態的那一刻,神情散漫陰冷的紅衣男人已經狠狠踩住了他的腦袋,接著打量了他幾眼似是輕蔑一般地開口道,
「你是一隻八苦?」
腳下的醜陋邪祟掙扎般的瞪著夕,通紅的眼睛里是瘋狂噁心的*與仇恨,他的臉上遍布著各種各樣的扭曲痛苦的表情,而一看到這張寫滿了人間喜怒哀樂的臉之後,除夕當下就陰冷的笑了起來。
「生老病死愛別離求不得怨長久呀……你這種東西居然還活在世上?」
「你都還活著,我為什麼就不能活著……別忘了,您可比我壞多了。」
古怪的笑容讓發紫的臉皮不斷地抽搐著,八苦被除夕踩在腳底下只覺得這幅軀殼隨時都要被這個嗜血的瘋子踩碎了,而似乎是終於欣賞夠了這渺小的邪祟始終這幅狼狽的樣子,有著除夕面容的古老邪祟先是用舌尖舔了舔自己殷紅的唇角接著涼涼地笑了起來。
「你說得對,我都還活在這世上,你當然也可以……不過八苦,你似乎忘了,我想做什麼從來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我……至於你的那些齷齪又不入流的小心思……」
這般說著,神情間光華流轉,名叫做夕的紅衣男人緩緩蹲下身,紅色的衣袍角沾染上了地上的污濁,他的神色間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東西,八苦一時間竟不敢吭聲,只能心驚膽戰地等著這瘋子一般的邪魔先開口說話,而就在他以為夕不會再開口時,紅衣男人先是用手指尖點了點自己的眉心,臉上卻也浮現出一種極端惡意邪肆的笑意。
「那個歷師,很有趣,他喜歡我,我也很喜歡他,我讓他聽我的話,他一定會聽我的……你說對不對?」
這般喃喃自語著,紅衣男人卻並不是在同腳下的八苦說話,他只是用一種像是在自言自語的口氣說完這句話,接著臉上的表情也有了片刻的扭曲和掙扎,可是很快內心的邪念到底壓過了其他東西,只見他綻開一個極為乾淨,彷彿帶著十二分羞澀與勉強的笑,接著壓低著聲音道,
「我讓他帶我去華夏族的居住地你說好不好,等我到了那裡,再將那些骨子裡淌著軒轅氏血脈的後人向豬狗一樣殺死之後,我就可以自由了……」
——「除夕啊除夕,你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