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護山神像
前段時日，無為宗派人把張恆的屍體送到了磨盤村，著實令村眾驚詫了好一陣子。
在他們看來，進了無為宗內門的張恆身份尊貴無比，怎麼說死就死了？
然而張恆死去的事實並不會因為眾人的驚詫而改變，人們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在村裡依仗兒子身份地位作威作福許久的胖婦人，自然受到了村民的秋後算賬。
她與丈夫霸佔而來的諸多田宅、擄來的丫鬟雜役、建起的村裡唯一一座三進大院子一朝之內化為烏有，兩口子只能守著村邊的一個馬棚勉強做安身之所。
張恆之母經受不起重重打擊，已然瘋掉。
其丈夫更是一病不起，苦捱數日時間就撒手人寰。
他的屍體就躺在馬棚里，漸漸散發臭味，吸引著一群群綠頭蒼蠅。
張恆之母胳膊靠在馬棚柵欄上，流著涎水，不時對路過之人發出怪叫，或大聲叫罵，任憑丈夫的屍首腐壞。
路過的村眾掩鼻而走，因其夫婦倆惡事做絕，沒有一人想過替她安葬丈夫。
葉寒從風雷宗借來一輛馬車，載著翠蘭母子三人離開時，經過馬棚，看著張恆之母這副慘狀，不禁皺眉。
翠蘭嬸已在路上同他說過此事，他雖有心理準備，當下猝然得見，心裡依舊有些不舒服。
畢竟張恆死於他手。
當時無為宗一行去往風雷宗山門，必然路過磨盤村。
張恆在隊伍里，必然會拜見母親。
然而胖婦人沒有對張恆訴說自己受辱之事，翠蘭母子三人未有因此被殃及。
此番仇怨本來已經揭過，在山上張恆卻挑釁自己，因此丟失性命。
不能不說，一飲一啄，或有天定。
因果相涉，萬般詭異。
「翠蘭嬸，她這樣瘋了多久了？」馬車停在棚子前，葉寒向車裡的翠蘭嬸問道。
翠蘭嬸遲疑片刻，回道：「應該有八九天了吧，從她兒子屍體被大人物送來，她就一直不太正常，後來終於徹底變成了瘋子。」
變成瘋子八九天，未被夜魄侵染。
葉寒皺緊的眉頭旋即鬆開，心裡長吁一口氣。
夜間惡炁流雜，其中隱藏無盡兇險，有夜魄瘋奴潛藏。
失去理智之人很容易被夜魄之流侵染，成為它們的瘋奴。
韓相便是被灰袍引作前驅的瘋奴侵奪了神智，也是風雷宗提早發現，將其焚化，才未有釀成大禍，招致灰袍徹底降臨。
然而張恆之母瘋了七八天都沒有轉化為瘋奴的跡象，看來沒有問題。
不用葉寒動手將她殺掉，燒成灰燼。
饒是如此，為多加一層保險，葉寒依舊給張恆之母餵了一顆丹藥，強忍著馬棚里的臭氣，把張恆父親的屍身用草席包裹安葬下去。
丹藥是用風雷宗到處皆有的驅邪火燃燒后的灰燼，佐以各種趨避惡炁的藥草煉製而成，常人吞服，以後若被夜魄污染，則毛孔湧出青白火苗，自焚而死，不會給其轉化為瘋奴的可趁之機。
風雷宗及舟山六派，歷來以此法封絕夜魄降臨的可能，已經沿用百餘年。
百餘年來，從未有過任何一例服用丹藥之後，夜魄仍能降臨人身的事情。
「走吧。」
一切都收拾停當，葉寒放下心來，駕著馬車徐徐駛離磨盤村。
他給了里正一些銀錢，請他幫忙照顧張恆之母每日三餐，財帛動人，里正自然滿口答應，當即命自己的第二個老婆負責此事。葉寒見此方才放心離開。
張恆之母不願離開馬棚，也只能由著她居住其間。
她趴在柵欄上，看著馬車漸漸離去，嘴裡仍是大喊大叫著，分毫沒有認出葉寒就是當日折辱她的那人。
山路崎嶇，馱馬緩緩而行，依然在天黑之前趕至風雷宗山門。
隔著老遠，葉寒便見到崔靈兒站在山門口。
他心下疑惑：何事需要大腿親自到山門口來？
或許是護山大陣將要開啟的原因？
葉寒催使馱馬速度加快，而後幫著翠蘭神把兩個孩子抱下馬車，令他們同崔靈兒打招呼。
兩個孩子雖然年幼，但早慧懂事，乖巧伶俐，當下見到崔靈兒這樣的佳人，俱是呆了一呆，而後便依著葉寒的教導，趕緊向她行禮，嘴裡甜甜的喊著神仙姐姐一類的稱呼。
崔靈兒雖對旁人的奉承之言不感冒，但現下是兩個孩子天性使然，她面上表情終究有些鬆動，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詢問他們有沒有吃晚飯，當下餓不餓，又拉近了與兩個孩子之間的距離。
之後，崔靈兒起身打量著翠蘭嬸，翠蘭嬸趕忙行禮，戰戰兢兢，也被崔靈兒扶起，讓雜役弟子把母子三人待到宗門裡面去安頓。
大腿俏臉上罩著的寒霜漸漸融化，她與葉寒相視一眼，忽而道：「先前聽你說要到山下接一家母子三口上山，我還覺得你已然成婚，有了家室。」
「幸而沒有。」葉寒調侃一句。
幸而沒有，意味深長。
崔靈兒轉身朝宗門裡走去，隨行雜役驚鴻一瞥，看到一層薄薄的紅暈罩上佳人面孔，分外勾人心魄。
入夜，風雷宗山門內外靜悄悄的。
兩扇數丈高、自開派以來鮮少關閉的大門此時被眾弟子合力閉鎖。
山門內，一個個火盆里燃燒的驅邪火接連成線，籠罩整個風雷宗。若從天上俯瞰，可見這些驅邪火接連成一個玄奧的圖案，猶如水面蕩漾的層層漣漪。
在那漣漪中心，一具純銅打造的神像屹立。
神像有一米多高，背生雙翅，青面獠牙，一手持錘，一手持鑿，整尊神像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氣息。
據崔靈兒所言，這尊神像是其父偶然所得。
神像夜間翅生風雷，人若沐浴雷光之間，則可以鍛體強身。
依靠這尊神像，風雷宗才得以建立，當時庇護諸多流民，使之免受夜魄邪祟侵擾。
後來神像的神異漸趨衰弱，已無法自生雷電，但仍有震懾邪祟，驅盡惡炁的效用，以驅邪火輔佐，可將此效能增強數十倍。
此時，代宗主應真元與長老祝游守護神像。
剩下的兩個內門弟子以及七八個外門弟子則與崔靈兒、葉寒一道站在風雷閃某地，從此處向下俯瞰，正能看到山門之外的景象。
天愈發黑了，即便被火光裝點的光明輝煌的風雷山，也漸漸蒙上一層灰霧。
不知過了多久，崔靈兒忽然開口：「來了。」
葉寒心中一緊，目光投向山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