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池隋]番外純真不渝(2)
時值寒冬,太陽都冷颼颼的,冰涼的日光鋪滿了兩條隆隆作響的軌道,它們像黑色溪流一樣奔向遠方。
有的沒的想了一些,隋弘輕輕擰開這瓶枇杷膏,仰頭飲了一口,他回味著每一口甜中帶苦的滋味,縈繞唇舌之間。
他在想,是什麼時候這份親密變了呢?
記憶回到謝嵐山犧牲於金三角的時候,移植手術是隋弘獨自做出的決定,他至今不知道這個決定對或不對。
現在想想,謝嵐山的性格其實是不適合去卧底的。他什麼都好,唯獨一個毛病,他自己能吃苦,卻見不得別人受苦。
這點其實彭廳長也發現了,但派向金三角的卧底不止謝嵐山一個,卻沒人能活著完成任務。
面對地獄般的絕境,謝嵐山也不是沒想過放棄,可他用一聲「盛世太平」就將他勸回去了。
因為擔心手術不為人知的後遺症,擔心那個嗜血的人格並未徹底消失,所以他交代劉焱波不能重用謝嵐山。
三國圍剿穆昆的那場行動之後,所有參與者都多多少少得到了晉陞,只有謝嵐山。他發現自己帶著巨大的榮耀回到了祖國,卻落得了個流言四起、孤立無援的下場,被找了個理由踢出了藍狐不說,在市局重案組的日子過得也並不愉快。
他的肩章始終沒有變過,後來漢海市局提重案大隊隊長,陶龍躍都不信這好事竟落到自己頭上,都替自己九死一生的發小感到不平。
謝嵐山也不平,不是為了升職,只是不明白。
隋弘還記得,在一次整訓活動中他再一次與謝嵐山照面,驚覺手術的影響已初露端倪,這個曾經寡言近乎木訥的男人如今看人時眼波流轉,笑容花哨。
然而四下無人的時候,他又變回了他最愛的部下。謝嵐山站在他的身前,略顯無助與喪氣,幾番艱難地動了動嘴唇,最後問出一聲:「隊長,我不在乎能不能升職,我只是實在不明白……我、我到底哪裡做錯了?」
隋弘如今自省,自己興許是有些自虐傾向。他無法面對移植后逐漸改變的「謝嵐山」,卻又不得不時時關注他的動向,他知道他被流言所困,被領導排擠,被日益頻繁的噩夢反覆糾纏,他為他深深自責,為他每一個不如意的消息在黑暗中枯坐一宿。
這個時候池晉已經不跟他同住一屋了,雖然經常死皮賴臉地想上門,想留宿,總會被隋弘毫不容情地攆回去。
某日,家中,兩人正小酌至興頭上,隋弘忽地被謝嵐山當街擊斃暴徒的新聞引去視線,並又一次為他陷入悲戚的沉默之中。
一股強烈的酒勁直衝頭頂,池晉看不得這種為別人流露出的悲傷神情,終於忍不住發問:「你是不是喜歡謝嵐山?」
「是。」隋弘答得乾脆,「我也一樣喜歡你,我喜歡我每一個隊員。」
「不是這種……」池晉囁嚅一下,竭力掩飾自己的妒意,「我是說,那種靈魂共鳴的親近,那種肌膚相親的渴望,那種非你不可的……愛情。」
隋弘望著他,不說話。確實不是愛情,他不明白這長大了的少年為什麼總是糾結這個問題。
「那是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為他露出這麼痛苦的表情?」池晉同樣面露痛苦之色,他話音顫抖,握拳的雙手也戰慄不止,「如果不是你喜歡他,那就是謝嵐山有問題!我親眼看見謝嵐山最後關頭放跑了穆昆,也親眼看見穆昆寧可殺了自己的狙擊手也要保他的安全……他剛回來那會兒手上連一點繭子都沒有,你說他卧底辛苦,我看他這六年卻沒少享福。這麼多不正常我都看得出來,為什麼你看不出來?既然你不喜歡他,你為什麼不去找彭廳把這些疑點都說清楚——」
省里的領導自己接觸不到已經被調去漢海市局的謝嵐山,但隋弘擔心池晉這愣小子會向彭廳彙報,現在的謝嵐山身上破綻太多,絕經不起省里對他進行仔細檢查。
所以他決定騙騙他。
隋弘斬釘截鐵地說,對,我喜歡他。
池晉完全愣住,瞠目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絕望地大喊:「可他不是喜歡宋祁連么,他喜歡姑娘啊……」
「他喜歡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歡他。」隋弘壓抑著仍為謝嵐山悲痛的情緒,淡淡說,「你相信我,謝嵐山沒有背叛藍狐,我不想讓無畏的調查影響他現在的工作與生活……」
池晉像受傷的獸類,突然發出一聲怪異的嚎叫,緊接著就向他動了手。
真刀真槍地交手之後,隋弘才意識到,他的少年真的長大了。如今的池晉高大又強壯,他的肌肉勻稱漂亮,格鬥技巧非常嫻熟。終於,他打贏了他,將他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兩個男人四肢交疊,氣喘吁吁。
池晉用盡氣力將隋弘鉗制於自己身下,他一邊用目光活剝了他,一邊狂亂地扯開了自己腰間的皮帶與褲門前的拉鏈。他慾望高漲,眼中燃著熊熊慾火,他胸膛劇烈地一起一伏,呼吸聲遠比悶雷更沉重嚇人。
他聽不得他說喜歡別人,這話催迫著他產生一種想要進入他的念頭,並且瞬間瘋長起來。
池晉的手游弋至隋弘的褲門前,卻被對方牢牢按住了。他不甘心地又將自己的嘴唇湊上去,然而呼吸相聞,四唇輕輕相觸,他的舌頭卻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他期翼著自己的愛人有所回應,可他的感情與慾望卻如入江的泥牛,被對方的冷漠消解得乾乾淨淨。
保持著這麼一個古怪而尷尬的姿勢,隋弘冷臉道:「池晉,我是你的隊長。」
不待對方下一個拒絕的命令,池晉將臉埋在了隋弘的頸窩裡,為自己無望的愛情失聲痛哭。
已經支起了上身。抬頭的瞬間,一滴眼淚滑出他的眼眶,然後沿著他的鼻尖落下來,就掉落在隋弘的臉上。
這滴淚燙得隋弘心口一顫,已經記了好些年,可能還會記上一輩子。
第二天,池晉就抱著一箱枇杷膏上門請罪來了,他笑嘻嘻地打著岔,耍著賴,說,隊長可不準那麼小氣,我昨天喝高了,說什麼做什麼都不作數的。
隋弘輕咳兩聲,從箱子里取出一隻褐色的小玻璃瓶,笑笑說,我也喝多了,不記得了。
池晉眼神一剎黯淡,好一會兒才又勉強清亮一些,他大咧咧笑一下,然後放下一箱枇杷膏,轉身而去。
可能那個時候,悲劇就埋下了它早晚會抽芽的種子。池晉把謝嵐山放在了一個假象中情敵的位置,這種虛妄的妒意日積月累,終究變成了障,變成了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