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池隋]番外純真不渝(4)
村莊嵌在群山之間,滿山都是枇杷樹,差不多到了枇杷花期,但山上的枇杷樹還在偷懶。
等人來處理這車紅冰的時候,隋弘面山靠樹而坐,眺望遠方青山,忽地就想起了跟池晉同在山裡訓練的那段日子。
就在穆昆再次出現之前,一眾年輕的藍狐隊員被他們的隊長帶入深山,照例進行了為期半個月的封閉式訓練。
所謂冬練三久,夏練三伏,一切依老規矩行事,不準帶任何通訊或者娛樂工具,反正山裡也沒信號。一群二十郎當歲的大小夥子,冒著酷暑八月的毒辣熱氣,就這麼被關在深山裡苦練了十來天。
封閉式訓練的倒數第二天,眼見訓練成果喜人,省里的領導犒賞藍狐全隊,特意運了大量的啤酒與白酒過來。
一場不醉不盡興的大聯歡,大家都喝高了。
只有隋弘始終清醒,他本就煙酒不沾,何況從警十來年多次負傷,身體一直不太好。他也不喜太過歡鬧的場面,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獨自坐在了一棵山槐樹下。
夜很快深了,凌雲一個人鬧不夠,還拉扯著池晉過來向隊長敬酒。隋弘反正不喝酒,他自己喝了杯底朝天,然後又嘻嘻哈哈地被人招呼走了。
留下個眼眶微微泛紅的池晉,束手束腳站在隋弘面前,手裡抓握著一隻大茶缸。茶缸里的半酒喝了只剩一半,他看上去也已經半醉了。
隋弘笑著喊他一聲:「杵在那兒幹什麼?過來坐吧。」
池晉當真聽話地坐在了他的身邊,但不說話,只喝酒。兩個人有陣子沒這般單獨相處了。儘管人前看似與往常全無異樣,然而那夜之後,到底有些東西變了味。
隋弘也不說話,望著不遠處那群咋咋呼呼、東倒西歪的年輕人,面噙淡淡笑意。
不知這麼靜默坐了多久,所有的隊員都被酒精撂倒了,隋弘一回頭,發現池晉也已經靠著樹榦睡著了。他的臉頰微紅,呼吸饒有節奏,睫毛一顫一顫,這般無害的模樣像極了當年那個少年。山裡調皮的飛蟲繞著他飛,有這麼一兩隻停在了他的眼皮上。
隋弘靠過去,借著月光看了看池晉的臉,看他纖長的睫毛,挺直的鼻樑,然後抬手輕揮,替睡著的年輕人將飛蟲趕走。
沒想到這麼小小一個動作竟將對方驚醒了,池晉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但眼睛仍緊閉著,好似只是夢中自然的身體反應。
隋弘沒把手抽開,任由對方將他的手掌貼於臉頰之上,繾綣輕蹭。
池晉夢囈般反覆說著,我很想你。
夜霧慢慢降了下來,山間的濕氣將人浸淫其中,隋弘只當他是想他未婚妻了,咳了一聲說:「再熬一天,回去就能見著了。」
池晉沒睜眼,借醉撒瘋將錯就錯,一遍遍吮|吻隋弘的手指,一滴眼淚從眼角淌落下來。
他含著、吻著他的手指,似乎斷斷續續又含含糊糊地說了聲,我們打個賭,等到白日焰火能永恆,你就准許我愛你,好不好。
隋弘生著病,體溫常年偏低,手指被濕潤溫暖的口腔包裹,連帶腔膛里的心也跟著熱了起來。他中蠱般俯下身去,想用自己的唇去撫慰他的少年。
凌雲被蚊蟲叮醒,抬頭看見遠處一叢黑影,像是兩個無盡纏綿的人,便揉了揉眼睛,喊道:「隊長?」
四唇相距不過毫釐,一聲驚醒了夢中人。隋弘為自己的失態、更為池晉的未婚妻感到抱歉。他再次輕咳兩聲,把手從池晉指間抽離,起身離開。
後來在池晉的葬禮上,隋弘才知道,從來就沒有什麼未婚妻。
他見到了那個高鼻樑小虎牙的漂亮女孩,從對方口中得知,她是池晉的堂妹,許是那夜之後池晉怕兩人見面太尷尬,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一陣冬日裡的山風猛烈襲來,微感寒意的隋弘從樹下站起身。當地公安來得很快,紅冰既然找到了,他也可以離開了。
老農迎面而來,見他要走,忽地兩眼放光地望向他的身後,高興地喊起來:「隋隊長,你來得可巧,枇杷花全開了呀!」
隋弘應聲回頭,恰是花開最盛時候。
估摸是被方才的寒風一激,滿山的枇杷樹居然同一時間開了花,花瓣雪白,花托赭紅,花蕊金黃,密匝匝地似要把樹頂壓彎。
面對這自然界壯麗的美景,隋弘久久怔立不動。
一片片,一簇簇,一團團,枇杷花盡情綻放,將整座青山裝點得極盡絢爛,好似連白日長天都被映照得更為瑰麗亮堂。
此時此地,他清楚感受到了,感受到他的少年從身後擁住了他,嘴唇輕輕貼在了他的耳邊。
久違了的如此真實的觸碰,隋弘手先發顫,接著全身都跟著戰慄不止,他試著笑一下,可最後只是垂下眼睛,一顆眼淚悄然滑落。
他聽見那個少年說,隊長,你看這滿山的枇杷花,像不像白日里永恆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