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小說篇(103)

124.小說篇(103)

「有二爺,你寬衣大袖的,和尚看了像和尚,道人看了像道人。***」

有二伯是喜歡卷著褲腳的,所以耕田種地的庄稼人看了,又以為他是一個庄稼人,一定是插秧了剛剛回來。

有二伯的鞋子,不是前邊掉了底,就是後邊缺了跟。

他自己前邊掌掌,後邊釘釘,似乎釘也釘不好,掌也掌不好,過了幾天,又是掉底缺跟仍然照舊。

走路的時候拖拖的,再不然就趿趿的。前邊掉了底,那鞋就張著嘴,他的腳好像舌頭似的,每一邁步,就在那大嘴裡邊活動著,後邊缺了跟,每一走動,就踢踢趿趿地腳跟打著鞋底響。

有二伯的腳,永遠離不開地面,母親說他的腳下了千斤閘。

老廚子說有二伯的腳上了絆馬鎖。

有二伯自己則說:

「你二伯掛了絆腳絲了。」

絆腳絲是人臨死的時候掛在兩隻腳上的繩子。有二伯就這樣地說著自己。

有二伯雖然作弄成一個耍猴不像耍猴的,討飯不像討飯的,可是他一走起路來,卻是端莊、沉靜,兩個腳跟非常有力,打得地面冬冬地響,而且是慢吞吞地前進,好像一位大將軍似的。

有二伯一進了祖父的屋子,那擺在琴桌上的那口黑色的座鐘,鍾裡邊的鐘擺,就常常格稜稜格稜稜的響了一陣就停下來了。

原來有二伯的腳步過於沉重了點,好像大石頭似的打著地板,使地板上所有的東西,一時都起了跳動。

十一

有二伯偷東西被我撞見了。

秋末,後園里的大榆樹也落了葉子,園裡荒涼了,沒有什麼好玩的了。

長在前院的蒿草,也都敗壞了而倒了下來,房後菜園上的各種秧棵完全掛滿了白霜,老榆樹全身的葉子已經沒有多少了,可是秋風還在搖動著它。天空是灰的,雲彩也失了形狀,好像被洗過硯台的水盆,有深有淺,混沌沌的。這樣的雲彩,有的帶來了雨點,有時帶來了細雪。

這樣的天氣,我為著外邊沒有好玩的,我就在藏亂東西的後房里玩著。我爬上了裝舊東西的屋頂去。

我是登著箱子上去的,我摸到了一個小琉璃罐,那裡邊裝的完全是墨棗。

等我抱著這罐子要下來的時候,可就下不來了,方才上來的時候,我登著的那箱子,有二伯站在那裡正在開著它。

他不是用鑰匙開,他是用鐵絲在開。

我看著他開了很多時候,他用牙齒咬著他手裡的那塊小東西……他歪著頭,咬得格格拉拉地響。咬了之後又放在手裡扭著它,而後又把它觸到箱子上去試一試。

他顯然不知道我在棚頂上看著他,他既打開了箱子,他就把沒有邊沿的草帽脫下來,把那塊咬了半天的小東西就壓在帽頂裡面。

他把箱子翻了好幾次,紅色的椅墊,藍色粗布的繡花圍裙,女人的繡花鞋子……還有一團滾亂的花色的絲線,在箱子底上還躺著一隻湛黃的銅酒壺。

有二伯用他滿都是脈絡的粗手把繡花鞋子,亂絲線,抓到一邊去,只把銅酒壺從那一堆之中抓出來了。

太師椅上的紅墊子,他把它放在地上,用腰帶捆了起來。銅酒壺放在箱子蓋上,而後把箱子鎖了。

看樣子好像他要帶著這些東西出去,不知為什麼,他沒有帶東西,他自己出去了。

我一看他出去,我趕快的登著箱子就下來了。

我一下來,有二伯就又回來了,這一下子可把我嚇了一跳,因為我是在偷墨棗,若讓母親曉得了,母親非打我不可。平常我偷著把雞蛋饅頭之類,拿出去和鄰居家的孩子一塊去吃,有二伯一看見就沒有不告訴母親的,母親一曉得就打我。

他先提起門旁的椅墊子,而後又來拿箱子蓋上的銅酒壺。等他掀起衣襟把銅酒壺壓在肚子上邊,他才看到牆角上站著的是我。

他的肚子前壓著銅酒壺,我的肚子前抱著一罐墨棗。他偷,我也偷,所以兩邊害怕。

有二伯一看見我,立刻頭蓋上就冒著很大的汗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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