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小說篇(33)

54.小說篇(33)

周大娘坐在江邊。***悵然了一刻,接著擦她的眼睛,眼淚是為著她末日的命運在流。江水輕輕拍著江岸。

金枝沒被感動,因為她剛來到都市,她還不曉得都市。

金枝為著錢,為著生活,她小心地跟了一個獨身漢去到他的房舍。剛踏進門,金枝看見那張床,就害怕,她不坐在床邊,坐在椅子上先縫被褥。那個男人開始慢慢和她說話,每一句話使她心跳。可是沒有什麼,金枝覺得那人很同她。接著就縫一件夾衣的袖口,夾衣是從那個人身上立刻脫下的,等到袖口縫完時,那男人從腰帶間一個小口袋取出一元錢給她,那男人一面把錢送過去,一面用他短鬍子的嘴向金枝扭了一下,他說:

「寡婦有誰可憐你?」

金枝是鄉下女人,她還看不清那人是假意同,她輕輕受了「可憐」字眼的感動,她心有些波盪,停在門口,想說一句感謝的話,但是她不懂說什麼,終於走了!她聽道旁大水壺的笛子在耳邊叫,麵包作坊門前取麵包的車子停在道邊,俄國老太太花紅的頭巾馳過她。

「噯!回來……你來,還有衣裳要縫。」那個男人漲紅了脖子追在後面。等來到房中,沒有事可做,那個男人象猿猴一般,袒露出多毛的胸膛,去用厚手掌閂門去了!而後他開始解他的褲子,最後他叫金枝:

「快來呀……小寶貝。」他看一看金枝嚇住了,沒動,「我叫你是縫褲子,你怕什麼?」

縫完了,那人給她一元票,可是不把票子放到她的手裡,把票子摔到床底,讓她彎腰去取,又當她取得票子時奪過來讓她再取一次。

金枝完全擺在男人懷中,她不是正音嘶叫:

「對不起娘呀!……對不起娘……」

她無助的嘶狂著,圓眼睛望一望鎖住的門不能自開,她不能逃走,事必然要生。

女工店吃過晚飯,金枝好象踏著淚痕行走,她的頭過分的迷昏,心臟落進污水溝中似的,她的腿骨軟了,鬆懈了,爬上炕取她的舊鞋,和一條手巾,她要回鄉,馬上躺到娘身上去哭。

炕尾一個病婆,垂死時被店主趕走,她們停下那件事不去議論,金枝把她們的趣味都集中來。

「什麼勾當?這樣著急?」第一個是周大娘問她。

「她一定進財了!」第二個是禿頭胖子猜說。

周大娘也一定知道金枝賺到錢了,因為每個新來的第一次「賺錢」都是過分的羞恨。羞恨摧毀她,忽然患著傳染病一般。

「慣了就好了!那怕什麼!弄錢是真的,我連金耳環都賺到手裡。」

禿胖子用好心勸她,並且手在扯著耳朵。別人罵她:

「不要臉,一天就是你不要臉!」

旁邊那些女人看見金枝的痛苦,就是自己的痛苦,人們慢慢四散,去睡覺了,對於這件事並不表示新奇和注意。

金枝勇敢的走進都市,羞恨又把她趕回了鄉村,在村頭的大樹枝上現人頭。一種感覺通過骨髓麻寒她全身的皮膚,那是怎樣可怕,血浸的人頭!

母親拿著金枝的一元票子,她的牙齒在嘴裡埋沒不住,完全外露,她一面細看票子上的花紋,一面快樂有點不能自制地說:

「來家住一夜明日就走吧!」

金枝在炕沿捶打酸痛的腿骨。母親不注意女兒為什麼不歡喜,她只跟了一張票子想到另一張,在她想,許多票子不都可以到手嗎?她必須鼓勵女兒。

「你應該洗洗衣裳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必得要行路的,在村子里是沒有出頭露面之日。」

為了心切,她好象責備著女兒一般,簡直對於女兒沒有熱。

一扇窗子立刻打開,拿著槍的黑臉孔的人竟跳進來,踏了金枝的左腿一下。那個黑人向棚頂望了望,他熟習地爬向棚頂去,王婆也跟著走來,她多日不見金枝而沒說一句話,宛如她什麼也看不見似的。一直爬上棚頂去。金枝和母親什麼也不曉得,只是爬上去。直到黃昏惡消息仍沒傳來,他們和爬蟲樣才從棚頂爬下。王婆說:「哈爾濱一定比鄉下好,你再去就在那裡不要回來,村子里日本子越來越惡,他們捉大肚女人,破開肚子去破紅槍會,活鮮鮮的小孩從肚皮流出來。為這事,李青山把兩個日本子的腦袋割下掛到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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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經典全集(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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