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失的姐姐

東夏市，中元節，上午十點左右。

我叫葉皓，已經在南濱路火葬場旁邊的扎紙店裡坐了一個上午。

今天的我總是有些心神不寧，甚至隱隱約約感覺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憑空生出些哀生存之艱的感慨。

為何會有這般心境呢？

因為今天便是房東收租的日子，而我的扎紙店已經好久沒有一個客人光顧了，莫說是拿出一大筆錢來交房租，就算是吃飯都成了擺在我面前的難題。

所以我一大清早便收拾東西，打開了店門，坐在一大堆香燭紙錢，紙制人馬造像中，凝視著街道，希望有個送親人進火葬場的家屬，可以注意到我，併購買些喪葬用品。

但是我在門口都快坐了一個上午，來來往往的靈車，哭泣哀嚎的家屬是見了不少，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更沒有人來詢問我香燭紙錢怎麼賣。

「唉，看來今天又沒顧客了。」我嘆了口氣，自兜里掏出一盒廉價香煙，抽出一隻放在嘴裡點燃。

就在我猛吸了一口煙，緩緩將其吐出時。

透過飄散的裊裊煙霧，我似乎望見一個身高一米六左右，穿著藍色校服，留著學生頭，的少女正朝著我的扎紙店大門而來。

見有人上門，我瞬間來了精神，趕緊踩滅了還剩大半支的香煙，面無表情的看著腳步有些躊躇少女越來越近。

我們這一行面對客人，就算是再激動也不能流露半分情緒，因為來扎紙店的基本都是親屬去世，本就哀傷無比，如果作為扎紙店工作人員，還面帶微笑的去服務，這叫什麼事？

丟了一單生意是小，嚴重的還可能會挨頓胖揍。

少女走進了扎紙店，我這才發現這個少女雖然穿著寬大的校服，可是依舊難掩其身材上的前凸后翹，完全不似個高中生。

我的目光從她的胸部挪至她垂下的額頭，輕聲問道：「你要購買些什麼東西？我這裡香燭紙錢，紙人紙馬一應俱全，風水堪輿，驅邪化煞，法事科儀也同樣平價。」

我對每個到我店裡的客人都這麼講的，但其實這句話里除了香燭紙錢，紙人紙馬外，其他的都是用來騙錢的，驅邪化煞，風水堪輿等乃是正統道術，都需要師承。

我連房租錢都交不起，至於拜師學藝的錢，我更是無能為力，我爺爺倒是會這些，可是他卻從不讓我學。

「我……我……」少女有些緊張的低著頭，我這才仔細打量著她，發現汗水綴滿了她的額眉，身上的白色校服也在汗水的侵染下，便成了半透明的緊身衣。

「沒事，喝口水，慢慢說吧。」見少女緊張到說不出話來，我趕緊從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凍的涼開水，遞給她想要緩解她的情緒。

「謝謝，我不喝水，我來這裡不是要買香燭紙錢這些，而是想讓你幫幫我，我最近好難受，尤其是今天！」

少女的聲音很是溫婉可人，可說出的話卻讓我皺了皺眉，我雖然不是個正兒八經的男人，但我也是有底線的，童車堅決不能開，更何況我也沒錢開車。

「抱歉，恐怕我幫不了你，我自己生活都成問題，你難受找顧客，可以去東夏市紅燈區的。」

誰知我的話音落下，少女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樣，竟然直接身體微微顫抖著，啜泣了起來。

「可是……可是，姐姐的消失已經成了迷，奶奶說只有你們這種做陰陽，開扎紙店的可以幫我。」

少女說著，哭聲更大了，就像是我真對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一樣，凄慘至極的哭聲回蕩在我的店裡，為了避免不被他人誤會，我只好安慰道。

「你姐姐消失了，或許只是出去散散心，不久就會回來的，而且你可以報警，讓警察幫你尋找，我只是個開扎紙店的，真幫不了你什麼。」

說著，我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少女頭髮，以示安慰，想讓她將哭聲減小些。

然而，我的手才放到其頭髮上，一陣更加凄厲的哭聲就傳入了我的耳中，這哭聲並不是來自於少女，而是來自於我的店門口。

我尋著哭聲舉目看去，發現我門口不知何時竟然多出一個老人，這個老人身上穿著紅色的布衣，這布衣紅得發黑，就像是凝固的鮮血。

在面前放著一個火盆，火盆里的紙錢正熊熊燃燒，凄厲至極的哭聲便是自這老人嘴裡發出的，我在火葬場旁邊開店，不知見過多少傷心欲絕之人，但這絕對是我聽過最詭異的哭聲，直接影響到我的心境，就像是在替我哭喪一樣，使我頭皮發麻，渾身都不自在。

「大白天的，在我的店裡哭什麼哭？要哭就走遠一點哭，中元節本就陰氣旺盛，萬一惹來些不幹凈的東西怎麼辦？！」

老人詭異的舉動，以及令我毛骨悚然的哭聲，自然讓我怒從心來，我本就缺錢，任由她在這裡哭，豈不是會把潛在客戶都嚇跑，於是我便出口罵了幾句。

「對……對不起，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奶奶告訴我，如果今晚沒人幫我，我就會和姐姐一樣消失！」

少女抬起頭，露出了一張白皙嬌嫩的臉，她用一雙已經哭紅的丹鳳眼看著我，神色中充滿了恐懼與委屈，以為我是在罵她。

「我沒有說你，我是說她！」我抬手指著門口的老人，向少女解釋道。

少女有些奇怪的轉過頭去，然後又眼神困惑的朝我搖了搖頭：「你在罵誰？那裡分明什麼都沒有啊！」

少女的話讓我心頭一緊，那老人分明還在門口，為什麼她會說什麼都沒有？難不成是在和我開玩笑？或者是在撒謊？可是她眼神純凈，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強忍著內心的惶恐情緒，我不敢再輕易去看老者，注意力重新回到少女身上，輕撫著少女頭髮，語氣溫和的說道：「你說你姐姐消失了，並且你奶奶告訴你，只有我們扎紙店，做陰陽行當的人可以幫忙？」

少女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旋即露出了期待的目光，這種目光就像是某種情緒的推進劑，足夠讓很多男人生出惻隱之心。

「可是……」

就在我準備再次拒絕少女時，突然一陣陰冷異常的微風吹過我的全身，令我在這悶熱的天氣里，感覺到刺骨的涼意。

我打了個寒顫，抬頭朝著門口看去，卻驚訝的發現燒紙的老人正一臉狠毒的盯著我，使我心臟跳動更加劇烈。

突然，我腦海里像是想起了什麼，我一把拉住眼前少女的手，目光認真的打量著她，然後得出了一個令我驚駭的結論，眼前這個少女的可愛長相，竟然和店門口那個老者有五分相似！

「你告訴我，你奶奶平時穿什麼衣服？或者你有沒有聽過她的哭聲？又或者她臉上有沒有什麼特徵？」

我問她這話時，語氣已經有些顫抖，渾身肌肉緊繃，精神力高度集中，內心莫名的有些恐慌。

「我並沒有見我奶奶，因為她已經死了，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少女有些意外的望著我，像是不清楚為什麼我要問她這個問題一樣。

「死了？可是你不是說你奶奶親口告訴你……」少女的回答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既然她奶奶都已經死了十幾二十年了，她又怎麼可能和她奶奶對話呢？

「我奶奶在夢裡告訴我的，她當時穿著一身紅色的布制長衫，就像是鮮血染紅的一樣，而且臉上皺紋很多，她說了很多話，可我只記得她讓我找陰陽先生，扎紙店的人幫忙。」

少女的話擲地有聲，語氣很確定，這就證明她並沒記錯，也證明她並不是在撒謊，而是確有其事。

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少女的描述竟然和店門口那個老者一模一樣，更關鍵的是她完全沒有說謊的意思。

「行，你姐姐的事情我答應了，七千塊錢，先付定金三千吧！現在你可以詳細給我說說怎麼回事嗎？」

我本來還是想拒絕的，可是當我想起店門口那個恐怖的眼神，便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並且隨便來了個價格。

當我答應少女的請求再說吧朝門口看去時，老者居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三年前，我還在念初三，我姐姐和我一起出門，但是剛走到半路，她就說有點事要回去一趟，誰知她這一回就徹底消失了，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後來我回到家，告訴父母我姐姐不見了，可是我父母卻很詫異，說我從來沒有姐姐，周圍鄰居也說我是獨生子，更奇怪的是我去報警，警察也查不到關於我姐姐任何信息，可是我敢保證，我姐姐是真實存在過的！」

「直到昨天，我奶奶在我夢裡告訴我，想要找到姐姐，就要找個陰陽先生，或者扎紙店的老闆幫忙，我就來了！」

「你的意思是，你姐姐憑空消失，周圍的人都不記得她，甚至連現實都沒有關於他的記錄了對吧？你有什麼關於你姐姐的線索嗎？」我全神貫注的望著女孩，生怕放過半點細節，我懷疑她在撒謊，或者說她有精神病，分裂出了姐姐的人格。

但是我卻失望了，少女至始至終都沒有露出異樣，甚至還拉低了校服的領口，指著脖子上一條牙印說道：「這是我姐姐小時候和我打架咬的，並且我還有一張關於她的照片，不過這個照片只有我認為是真的。」

說著她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相片遞給我，我接過照片，發現這照片的像素的確是好幾年前的質量，在照片背面寫著一個地址，是我唯一的線索。

「這個地址是你家？」我指著照片詢問道。

少女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家，應該是其他地方。」

說完，少女掏出一大疊錢放在我桌子上，語氣懇求道：「求您這次一定要幫我，這是四千塊錢，我的全部積蓄，剩下的我會湊給你的，對了我叫夏荷，我姐姐叫夏竹。」

「嗯，知道了，你先回家吧，晚上我就去找你姐姐！」

說完，我將夏荷送出了門，然後關閉了店門，拿著照片陷入了沉思。

良久后，我摸出功能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老李，你知道萬怨寺是哪裡嗎？」

「天，你說萬怨寺？你從哪裡知道的這個地方？！」

聽著電話那頭震驚的聲音，我瞬間察覺出夏荷估計沒有說謊，夏竹的消失有很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