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六節星星鎖（1）

這串由66顆小星星串成的星星鎖是從前的男友送給我的，後來我們分手，我要把星星還給他，他輕輕乜斜了一眼那串閃亮的星星說：

「扔掉吧，反正也不值錢。***」

這話使我有了一種相當慘痛的感覺。我與他面對面站在北京冬天特有的大風裡，只覺得喉嚨干啞，身體冷得抖。

他把那串星星鎖隨手丟在路邊，然後順著立交橋的拱形坡道一點點地變小、變小，最後只剩下一個小黑點，那是他的頭尖兒，被風吹得像草一樣地狂舞起來。我俯身撿起路邊那串星星鎖，像收拾起一顆破碎的心。因為戀愛而受傷，這件事本身是在意料之中的。我傷心的只是他那種態度，為什麼男人都不知道珍視，來則來，去則去，說扔就扔呢？

我順著立交橋的坡道慢慢走下橋來，那是和男友相反的方向，我想我們今生今世不會再見，可我珍惜曾經擁有過的感和感的印證——星星鎖。

獨自一人走在街上，和喧雜的人流車流擦肩而過，內心一片漠然。我和他曾經在這每一條街上走過，聊過，興高采烈過。我們為買這條星星鎖項鏈還曾與小販爭執過，如今他卻什麼也不記得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進過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冷飲店，也許是冬天的緣故，店裡冷冷清清的。我買了兩份冷點放在桌上，櫃檯里那個女孩用冷冷的目光看我。我和他曾坐在這裡一顆一顆數那星星鎖上的星星，一共有66顆。

「但願愛不要像這些星星，數著數著就數完了。」他說。

有個陌生人坐在我對面，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冷飲店裡依舊冷清，他要了杯熱咖啡，並隨手拿起我撂在桌上的那串項鏈。

「好漂亮的東西，」他把那串星星弄得嘩啦嘩啦響，問我，「這東西叫什麼？」

「星星鎖。」我說。

他開始數那串項鏈上的星星，一顆二顆三顆一共66顆。「但願愛不要像這些星星數著數著就數完了。」陌生人說，他叫秦。

「你也失戀了嗎？」我問秦。

秦說：「是的，我被一個女孩給甩了。」

我無語。想著男友越走越遠的身影，我有些理解他了。是我先提出分手的，我傷了男人的自尊心。我問秦：「要是你先提出跟那個女孩子分手，你心裡會不會好受些？」

秦想了想說：「也許是吧。」

我同秦講起我和男友的事，秦很認真地聽著。

我說我倆曾經熱戀過很長一段日子，好得像一個人一樣，穿侶裝，興趣愛好一模一樣，甚至連筆體都越變越像了。我們在潛意識裡在相互欣賞、相互模仿，最後連對方的一顰一笑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我們開始彼此仇視，就像自己討厭自己一樣。他打電話同別人吹牛聊天，他亂花錢講究穿戴，他對鏡自我欣賞說自己長得帥，這些都成了不能容忍的缺點。也許這些壞毛病我自己身上也有，但我自己看不見。我一味地挑剔他，煩他，對他像仇人一樣，終於我說：「咱們分手吧。」

秦說：「原來女孩都是這樣喜新厭舊的。」

女孩大都很難把握自己。時常不理智，感用事，誇大愛。幾年以後回過頭來我想，男人女人在一起實際上並不複雜，是我們人為製造了許多磨擦，誇大了對方的優點和缺點，誇大了愛的戲劇成分。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寧願求一份簡單樸素的感，做一個實際的女人。

後來，我和秦成了朋友，是那種可以無話不談但不是戀人的朋友。我現秦是個好人，想想他女友甩了他，一定也是因為太了解太熟悉他了。

人與人之間要是距離離得太遠了，就會看清彼此臉上的雀斑甚至毛孔。每個人都不是神，總會有缺點毛病的。

再和昔日男友見面時，我脖子上依舊戴著不變的星星鎖，一切往日的恩怨都不記得了，我們只是拉拉手，十分友好地說一聲「哦，曾經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