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節獨處的女人(1)
這種傷感勝於創作中的快感,寫完一個東西手心空了,人也空了
更多的時候我喜歡獨處。***去年有一段時間我曾經很害怕到外面去吃飯,不想見人,對旅行的興趣也很一般,難得到外面去走走,總覺得有許多東西想寫,想把它用小說的形式表現出來。出去幾天就想回家來了。我喜歡坐在電腦前寫那些神秘的不可知的人和事,對我個人來說,小說和我是並列存在的。沒有了我,就沒有了我的小說;沒有了我的小說,我的存在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我很少同別人談起我小說中的人和事,因為那不是用一兩句話能夠描述得清楚的。這句話,如果反過來說也是成立的,那就是:
如果用一兩句話能夠講清楚的一件事,我是絕對不會費盡口舌把它寫成小說的,小說是一個不可知的妖魔,我無法把它用正常的語素講述出來。
每當我寫完一篇小說,或者是中長篇小說中的某一個段落,我就會有一種特別虛空的感覺,彷彿與一位想念已久的男子剛剛親熱完,一切慾念都達成了,卻也完結了。這種傷感勝於創作中的快感,寫完一個東西,手心空了,人也空了,大拇指被空格鍵碰得又傷又痛,皮肉和指甲險些要裂開來。
我有時不敢看自己寫過的稿子,怕它不像當時寫的時候感覺那樣好,害怕失望和落空。我身邊沒有人讀我的稿子,我的小說要等幾個月表出來之後,我才能聽到來自各方面的反饋。到那時我的心已經涼了,被打字機碰傷的那個手指也已長好,我的興趣已轉到別的什麼地方去了,我開始考慮下一步寫作計劃。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總想描繪事物的外部形態,我周圍世界存在的樣子,但是,很偶然也是很突然的,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從哪一天開始的,我對外部的這一切,失去了熱和繪聲繪色描述它的興趣,我開始研究人的精神世界里存在的一切,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隱形事物,那些現代人的困境與精神危機。我把自己小說的主人公都放在非常現代的環境之中,然後讓他們被巨大的城市背景擠壓變形。我的小說里很容易出現一些獨行者的形象,他們與周圍的人和環境總好像隔著一層什麼,他們自我結殼,自己把自己包裹起來,封閉起來。他們整日憂心忡忡,疑神疑鬼,恐懼心理很重。高新科學技術本該是為人服務的,而不是統治人的,人創造了機器,創造了電腦、電腦網路、電子遊戲、智能機器人等,但高科技一方面簡化了我們的生活,另一方面又使我們感到緊張不安,從精神上異化和改造了現代人的內心世界,使人越來越遠離自然化的生存方式。在高而空的孤寂空間里,越來越多的都市人將喪失自我,淪為一個只肯與計算機對話,不願與真人交流的「符號人」。
在1997年,一個全新的觀念,開始被人們所認知並接受,那就是現代人正生存在數字時代,數字將改變人們的生活。英特爾公司總裁安德魯·葛魯夫在1997年說過最著名的一句話:「只有偏執狂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