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張保險單
第2章一張保險單
美智子給我打來電話,說千藤百惠已經蘇醒。
我調轉車頭徑直去了會館醫院。
——
她被安排在一處保護地很嚴實的地方,裡外很多偵探助手,還安排了不少的便衣。
她看到我拿出本子,十分煩躁,一隻手揉著後腦勺,另一隻手摳腳,言行舉止間透露著一股濃濃的社會氣息。
她是金河酒館很有名的賣酒小姐,十多年前,和野藤涼子並稱為金河雙藤,是兩個長相身材都極為出眾的女人,為酒館帶來了非常可觀的收益。
我看著她的眼睛,「請如實敘述下,案發當天,你的行程。」
她並不看著我,只是一直躲避我的目光,「就是那幾個地方啊!」
「哪幾個?」
她很無奈地看著我,騰出一隻手,掰著手指頭數著,「酒館,酒店,那個破家。沒了。」
我捏著本子的手微微攥緊。「關於井川雋夫,你有什麼想說的么?」
她欲言又止,抬頭盯著我,壞笑道,眼神中充滿鄙夷,「你不就是想問我是不是殺了他嘛,不要搞這些把戲,老娘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那你為什麼會在凌晨三點半回家?」我一上一下地敲著筆,很淡定地看著她。
她眼神有點抖動,咽了一口唾液,抓著腳的手不自覺地來回蠕動。
一邊躲避著我的目光,一邊趾高氣揚地大聲喊道,「那是我家啊,我想回就回,你管得著?」
她想提高音量,藉此掩飾自己的心虛。
我正準備接著問,門口美智子帶著雪子來了,筆錄暫時終止。
——
雪白的房間里,雪子一個人坐在床邊,看著落地窗外美麗的綠植。
背影顯得孤獨又落寞。
美智子很難過道,「早晨吃飯點時候,她要去拿水杯,撞在了門上,左眼看不到了。」
我看著她,「她是不是本身就有眼疾?」
一會兒,美智子找的醫生來了。
松島大夫是金河城看眼疾最好的老太太,不久前剛從金河醫院調到會館醫院。
她看到雪子,明顯一愣,但是當著她的面,什麼也沒有說。
從房間出來,她輕輕關上門,嘆一口氣,小聲道,「雪子的眼睛,必須要立刻動手術。」
我們很驚訝,「您怎麼知道她的名字?」
——
辦公室里,松島太太給我們倒了兩杯水,「我還在金河醫院的時候,就接診過這個孩子。她的父親井川雋夫先生,也是太難了……」
十多年前,千藤百惠在醫院生產,雪子出生后,聽力和視力都出現了嚴重問題。
只因千藤百惠在懷孕期間,酗酒抽煙,在酒館依舊玩得風生水起。
松島太太很清楚地記得,井川雋夫每天都趴在保溫房的玻璃上,臉貼著窗戶,欣喜地看著在裡面撲棱小胳膊的雪子。
「他們沒有選擇動手術么?」我問道。
松島太太搖頭,「一來,井川先生沒有那麼多錢,二來,孩子太小了,又是早產兒,風險是不可估量的。」
雪子的聽力一直依靠助聽器,在她後來的五年裡,每年井川雋夫都會帶她到松島太太這裡檢查眼睛。
「她眼部的病情一開始並不嚴重,直到她五歲那年,再來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左眼眼底,已經徹底感染了。」
我皺起眉頭,雪子五歲,也就是五年前,「那時候他們家裡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么?」
松島太太想了想,搖搖頭,「這我不清楚。只是井川先生,精神大不如從前,很萎靡的樣子,似乎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我在本子上記下了這幾句話,或許會成為一個突破口。
「最後一次見到他們,就是在不久前,」松島太太說著,眼睛不自覺地濕潤了。
「那一天並不是他們約定的每個月複診的日子,提前了很多。」
那天,井川雋夫一手拿著一大摞化驗單,一手牽著雪子。
在松島太太查看了雪子的病情后,正準備說話,井川雋夫示意她先別說。
他把手裡拿著的化驗單子隨便撂在一旁,轉過身輕輕地摘下雪子的助聽器。
然後沖松島太太討好地笑著,點點頭。
「井川先生,不想讓孩子聽到她自己的病情。」我喃喃道。
雪子的左眼出現了間歇性的失明,她建議立刻手術。
井川雋夫使勁地點頭,「要手術,必須要手術。」
當松島太太把手術費用告訴他后,井川雋夫站在原地,明顯地一愣。
十萬元。確實是一個足以壓倒他們的數字。當時井川雋夫已經窮困潦倒,千藤百惠整日在外面鶯歌燕舞。
井川雋夫帶著雪子沉重地走出去,關上門。松島太太低頭一看,發現桌子上的助聽器沒拿,急忙起身前去送。
走到門口時,聽到了父女兩人的相擁而泣的哽咽聲。
嘟……嘟……嘟
「抱歉!」我接起電話,是法醫署的同事。
他們大致和我說了檢查的情況,我沉重地放下電話,看著松島太太,「他有尿毒症?」
松島太太一愣,點點頭,「是的。他們蹲在門外,兩個人都很難過。井川先生患了尿毒症,需要換腎,也是一大筆錢。」
他們之間,不是救誰和不救誰。
而是在一個貧苦的家庭里,相依為命的兩個人,面臨著以不同的痛苦活下去的巨大悲傷。
而且沒有任何解決的辦法。
——
我為雪子繳納了手術費,在低層給她找了一間病房。
松島太太給她做了手術,美智子一直守在外面。我則到了千藤百惠的房間,繼續錄她的口供。
「你還來找我幹什麼啊?我老公沒了,你不應該去抓兇手嘛老盯著我算什麼本事!」
我很淡定地看著她,「人是你殺的?」
她立馬跳起來,「放屁!」
我提高音量,「火是你放的?」
她指著我,「你不要血口噴人!」
我大聲一喝,「那你慌什麼!」
她被我振聾發聵的一吼嚇得抖了一下,可能沒想到,我看上去這麼儒雅的一個人,居然真的會動怒。
門口的助手聽到聲音,急忙闖進來,看著五個人,她秒慫。
「自從你生下雪子開始,你從來沒有在凌晨六點前回過家。那天為什麼那麼早回去?」
我翻開本子,盯著她。
她咬著牙,不想說,還想摸魚。就在這時,外面來了個人,說是找井川雪子。
那人進來,和千藤百惠對視一眼,她突然十分緊張,但仍然想要掩飾。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筆挺的銀色西裝,一絲不苟的頭髮,手裡拿著一個帶保險公司logo的公文包。
「保險公司?你來找雪子?」我問他,他被我嚇了一跳,我拿出巡探證,他擦擦汗,「是的,兩個月前,井川雋夫先生,曾經在我這裡買過一份保險。」
千藤百惠開始咽口水了,我緊盯著她,問他,「受益人是誰?」
我能感覺到,我慢慢地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千藤百惠有些崩潰了。
他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是……井川雪子小姐!」
「什麼?!」沉默的千藤百惠突然從病床上跳下來,助手急忙把她鉗制住。
「你放屁!明明受益人是老娘的名字!」
我問她,「井川雋夫連看病的錢都沒有,哪裡來的錢買保險?」
她不過腦子,怒吼道,「我給他買的,怎麼了?」
在場的人,無一不震驚。
「他本人有去么?」我看著他。
小夥子有些緊張,拉開公文包給了我一分保單。
「之前是千藤百惠小姐拿著井川先生的證件還有許可簽字來我們公司,代為辦理的。但是……」
「淺居一雄。」
突然,有個稚嫩的聲音cue我,我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門口美智子跟著跑進來,雪子站在我面前。
她左眼包著厚厚的繃帶,右眼費力地看著我。眼神中依然很淡定。
和前天不同的是,她一眼都沒有看千藤百惠。
「爸爸的案子,你有線索了嗎?」
她開門見山地問。
我合上筆錄本,「有,但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雪子指著那個保險公司的人問,「他的話可以作為證據的一部分嗎?」
千藤百惠聽到,把一個偌大的枕頭朝雪子砸過來,美智子急忙上前擋住,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女兒的眼睛才做完手術!因為你懷孕時候的酗酒抽煙,她忍受了多少!你配做個母親么!」
千藤百惠聽到雪子做手術,愣了一下,嘟嘟囔囔沒有說話,被助手控制在一旁。
雪子繼續看著我,「我聽說過你。母親是好人。我相信你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
說完,美智子牽著她回去休息。她幾步一回頭,用那隻露在繃帶外面的眼睛,很努力地看著我。
我送那個小夥子出來,到了門口,我問他,「千藤百惠去辦的時候,受益人是她自己么?」
他點頭。
但是,就在井川雋夫出事的前一天,他本人拿著這份保單,去保險公司把受益人改成了雪子。。
這下,關於這個案子的性質,又要重新開始定奪。
自殺,還是他殺。
如果是自殺,為什麼唯一的目擊者雪子,明裡暗裡都在告訴我兇手就是千藤百惠?
如果是他殺,怎麼就那麼巧,井川雋夫剛改了受益人,事情就發生了?
這個案子,線很明了,一位受害者,一位嫌疑人,一位目擊者。
可問題就在於,嫌疑人和目擊者,似乎都有不能說的秘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