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第八章生命交叉點(6)
「我在等你說哪句話呀——莫名其妙。***」
兩人這樣一句來一句去,說著毫無意義又彷彿意義深刻的話,許多話題暗藏玄機。有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醉心於這種捉迷藏似的遊戲,時而因賣弄了聰明而洋洋得意,時而又因無法暢快地表達想法悶悶不樂。但是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倆之間的話題總是特別的多,滔滔不絕,源源不斷。有時其中一個不經意間冷了場,另一個就著急慌忙地趕緊填補上去,他們熱烈的談話成為名符其實的「填空遊戲」,一個為另一個捧場,填補空虛。他們有時互相攻擊,把對方說得一錢不值。這是一種語較量,雖然他們平時都不是能善辯之人,可到了這會兒卻變得巧嘴滑舌。他們的談話充滿機智,其中暗藏著平時意想不到的笑料,說到開心處,兩人一起大笑不止,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大笑之後,耶利亞忽然站起身來說道:「我該回去了。」蔣維東就說:「再坐一會兒吧。」
耶利亞說:「天都快黑了。」
蔣維東說:「你撩開窗帘看一看,太陽還老高呢。」
三
耶利亞遇見一個怪人,他不工作,身邊卻有用不完的錢。他房間里有軍刀、小掛刀、瞪著兩眼的牛頭掛件以及各種各樣的流行飾物,丁零噹啷掛了一牆。耶利亞放學后經常上他那兒去玩,跟家裡就說到苑小蘇家溫書去了。
耶利亞第一次在母親面前說謊,神色頗有幾分慌張,眼睛不敢和母親對視,而是看著一個別的什麼地方。母親知道苑小蘇比自己的女兒功課要好,跟她來往倒是對女兒有好處的。
耶利亞因為第一次撒謊順利過關,一顆懸著的心漸漸放了下來,膽子也越來越大了。有時學校里下午根本不上課,她卻跟家裡說要上一整天的課,早晨天不亮就出去了,晚上到天黑也不見回來。母親心裡有點犯嘀咕,嘴上卻不好說什麼,心想由她去吧,她自己有手有腳,看是看不住的。
坐在課堂上耶利亞總是神恍惚,說是想他吧也不完全是,那她在想什麼呢?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都是些斷斷續續的片斷,一時有了,一時又沒有;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好容易熬到十一點多鐘,放學的鈴聲終於響了,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出校門,耶利亞這才振作精神,快步向蔣維東家走去。
蔣維東總是在家裡等她,他哪兒也不去。每回耶利亞站在門口,還沒敲門,門就自動打開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耶利亞很吃驚。
「不是你還能有誰?」
耶利亞隨他進了房間,笑著說:「那可不一定呀……」又說,「你要真有那麼料事如神就好了。」
屋子正中放著一張圓桌,耶利亞在桌邊坐下來,吃午飯。他不吃,而是坐在桌子對面專心致志地看她吃。蔣維東的飯菜做得很精緻,小碟小碗的像水彩畫一樣陳列著,讓耶利亞都不忍心下筷子。
「你到底是幹什麼的?」
「這重要嗎?你還是先嘗嘗我燒的菜吧。」
「那你怎麼不吃?」
「我吃過了,這一份是專門為你做的。」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願意,不為什麼。」
中午時分居民樓里顯得很寧靜。一些人有午睡的習慣,還有一些上班路遠的人在單位里沒回來,整個大樓顯得空空蕩蕩的,好像一幢無人居住的空樓。偶爾聽見水管怪叫的聲音,「吱——」的一聲就過去了,留下來的是一片更為虛空的望不到邊際的寂靜。
耶利亞吃東西的時候想儘可能地找點話說,可是他倆的關係似乎進入了冷戰期,前一陣子說了太多的話,現在已經無話可說了。蔣維東坐在耶利亞對面,緘默不語。他有一雙憂鬱的、深不見底的眼睛,長長的眼睫毛在燈光下投下陰影。他不說話的時候房間里的氣氛便顯得有些壓抑。窗帘也是低垂著的,看不到外面一絲光亮。
事就生在這一刻,他走過來,站到她身後。耶利亞一點也不明白將要生什麼,如果她明白,也許會迴避或者躲閃,可是她沒有。她一粒粒地扒拉著碗中的飯,卻忽然覺得每一粒都是那麼難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