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一章美麗深淵(2)(7)
完事之後,他倆並排躺在玻璃屋的木頭地板上,雙雙凝望著天空,天空很藍。***「范,我願意這樣死去。」
「我也是。我父親以前在昆崙山當兵,後來死在那裡,我母親為紀念他,給我取下這個名字。前兩年我做生意一直不順,算命的說我的名字里少了兩畫。如今我買了房子買了車,又有了一個像你這樣漂亮的媳婦,我真是知足了我。」
金小曼動了一下身子,用胳膊肘撐起上半身來看著范一兵的臉。
「告訴你吧,我小時候有一千個夢想,幹什麼都想過了,可從沒想過會像現在這樣。」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現自己的皮膚在陽光下變得光滑而且透明,淡青色的細細彎彎的血管在薄薄的肌膚下依稀可辨。范一兵的一根手指沿著金小曼蜿蜒細膩的肌膚曲線一點點地往下滑行。「我會愛你一輩子的,」他說,「這話雖然俗了點兒,可我還是要說: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天氣轉暖之後,白天越來越長了。
最近范一兵接到一筆生意,就忙他的去了。金小曼獨自呆在家裡,一點兒也閑不著,她從早忙到晚,要調理好一個家,她甚至感到比上班還累。家裡的每一個小釘子都是她親手釘上去的,每一個小擺設都是經過反覆擺放之後才確定下來的。還有那些玻璃酒具、紫砂壺茶具、咖啡具,都是按照她喜歡的式樣一套一套從商店裡買回來的,這些都是她想了很久的東西,女孩子從小時候玩過家家的時候就喜歡上這些東西了。
小曼有時一整天都呆在頂屋那間帶大玻璃天窗的「陽光屋」里,天好的時候她便把那些玻璃酒具搬上樓去,很用心地將它們擺放成一排,然後一一擦拭。那些玻璃在太陽光下變得閃閃爍爍,灼人眼睛,小曼偏喜歡這種被光線晃了眼睛的感覺,她覺得好玩,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貪玩過。她從小就是聰明過人的尖子,處處爭強好勝,考試分數要爭第一,體育比賽也要拿成績,她是罕劇團長大的孩子,唱歌跳舞自然是她的強項,學校的文藝演出少了她戲就排不起來,不光是因為她能唱會跳,還因為她能想出好多點子,所以別人都服她。別人看到的只是她出風頭的一面,卻沒想到她同時也失去了很多樂趣。她從小就是小忙人,和別的孩子都不一樣,大人們都說這孩子長大了「了不得」,金小曼現在想起這三個字來,禁不住撇嘴笑了一下。她用指甲彈彈面前那些玻璃杯,杯子出金屬般的響聲,清脆,好聽。
金小曼枕著雙手平躺了下來。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離天空這麼近,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似的。以前為什麼從來沒機會好好抬頭看一看天呢?北京的天空似乎比別的地方要藍,純凈,遼遠,沒有一絲雜色。望著這片天空金小曼想她也許已經找到了她要尋找的東西。她想,她上大學啃很難的功課、在校報上表文章、參加口舌之戰的辯論會,那些統統都是外殼一樣的東西,她內心真正喜歡的僅僅是這些最簡樸、最不用動腦筋的東西。她又伸出手來,在那些擦得晶亮的玻璃杯上依次噹噹彈了過去。不同的酒杯出不同的聲響,由低到高,有點像音階。
房間里到處充滿了新傢具的味道,靜下來的時候可以聽到木器輕微漲動的劈啪聲。有時是「叭」地一聲,好像在暗中藏著什麼人,監視著金小曼的一舉一動。這片新建的社區實在是太安靜了,有很多房子都是空的。小曼他們這幢三層高的樓房裡只住了兩戶人家,其餘的房子都還在靜靜等待著它的住戶。小曼他們住在三樓,一樓那家只住了個看房子的老太太。
范一兵在外面忙他的事,家裡的事根本指望不上他,比如說爬到高凳子上去掛窗帘,一開始小曼是想好了等他回來再掛的,她坐在那匹巨幅的藤蔓相攀的窗帘布堆里一點點地挨時間,四周全是那窗帘的圖案,像藤草像樹木又像形狀詭異的花朵,看久了叫人眼暈。開始還有陽光的影子印在白牆上,那影子底下像是長了腳,一點點一點點地往前挪,挪到頭便不見了。這時候,范一兵就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