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影子的實力
「咻——」
好像是打開禮物箱子上蝴蝶結那樣,一個細小的聲音響了一下,瞬間光芒熄滅,整個廠房變得空無一物,玻璃迷宮不見了,聞人諭不見了,庄俊逸不見了,那些數量可怕的夢魘,也不見了。
庄淑嫻抬腳跳到大廳中央,手炮對著那畫出來的怪門,咧嘴一笑,大吼道:「花非花,我把你這影子之門轟碎了,我們沒什麼損失,反正這幾年我們也沒靠過雲朝往!可你就不一樣了,你也沒多久可活了吧!沒了雲朝往這樣的硬貨,你的相柳吃不飽,早晚吃光你!到時候你想搞個身體還搞個屁!」
「被你當做是飼料的狌狌,賣了你這很正常。」朝來四下環顧,尋找著花非花的蹤跡。
「花非花,你沒有軀體,所有的力量都是影子。那些黑色的裂縫和雷電是影子,畫出這扇門的顏料也是影子。影子最怕什麼,光,還有熱。」觀人定面無表情地走到那扇怪門旁,「而且你的影子堅持到了這一步,也變得脆弱不堪了。」說著,觀人定抬腳在那扇門的線條上一碾,粗黑痕迹立刻被擦掉一塊兒,推了推眼鏡,「出來了斷一下,否則你就要徹底變成相柳,哦,對,還是獸型。」
「嘖嘖,好好一個帥哥,變成了一條大魷魚。」庄淑嫻的炮口頂在怪門上,毫不猶豫地開火,「我和你說啊,反正我們已經習慣沒有雲朝往這貨了,不行連他一塊兒幹掉,這事兒姐姐我幹得出來啊!」
說罷,一聲炮響,光芒四濺,廠房的地面都顫動了起來,那怪門被光和惹侵襲,露出碎裂痕迹,吱呀吱呀的聲音一點點變響,那裂痕也呈蛛網狀漸漸擴大。
「你們真是不見相柳不掉淚啊。」花非花的身影終於出現,這一次他沒有打那把華蓋又魚的怪傘,他從二樓一個房間里走了出來,帶著相柳一起。
「和我預想的差不多。」庄淑嫻嘖嘖有聲地品頭論足,「正面看還是個帥哥,背面卻是章魚怪。」
四個帶著吸盤的觸腕從花非花的背後伸出,上下揮舞。
「你怎麼知道我用的力量是影子?」花非花盯著觀人定。
觀人定指了指地面:「因為你沒有影子。這裡也是個世界,有光,就有影子。連傲因都有影子,唯獨你沒有,因為你就是影子。」
「我才不是影子!」花非花猙獰地喊,但很快他又平復下來,再度端起慵懶輕蔑的態度,「你們那麼喜歡的雲霧丞,他才是影子,一個副人格而已。」
「可惜啊,人都是社會的動物。我們這麼多人承認他,喜歡他,他就是主人格,而你呢,誰在乎你?死了也沒有人知道吧?連個戶口都沒有吧!你拿什麼證明你是主人格呢?」庄淑嫻反唇相譏。
「那就讓相柳證明給你們看!」花非花說著,一隻觸腕驟然變大變長,朝著庄淑嫻抽了過去,速度之快遠超傲因。連莊淑嫻這樣擅長戰鬥的職業好手,都只看見了一道殘影,而後就被那隻觸腕抽飛到了一邊,重重摔在地上。
「我沒事。」庄淑嫻爬起來,握緊手炮,「吃個驚而已。」
「我來試試。」朝來和觀人定交換了一個眼色,甩出流星錘。銀色小錘伴隨著阮琴琴音叮咚,輕靈飛掠在二樓的護欄之間,幾秒鐘就編織成了一張交錯的銀色蛛網,朝來眨眼間便靠著銀鏈的存在瞬移到了二樓另一側,再換了博浪錘重鎚砸向了花非花。
花非花的一隻觸腕抽打開博浪錘,一隻觸腕勒住了朝來的脖子。
朝來被觸腕舉了起來,死命掙扎,可卻沒辦法掙脫。
濯弦的流火箭雨到了眼前,花非花揮動著觸腕,光影抽動,將那些箭支都擊落在了一旁,燃起一片火海。
觀人定剛要動作,卻發現一隻觸腕已經纏住了自己的腳踝,被猛地一甩,從半空摔在地上,落在火海中央。
「哈哈哈哈哈!我的廠房就是我的世界!你們不過是任憑我處置的玩具!」花非花厲聲大笑,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可眼前的情況讓他沒那麼多精力顧忌這一點點的不舒服——因為那怪門上,終於出現了一個人。
「你放開她!那個一個桃心臉的青年一臉怒意,正是雲朝往,「你放他們走,我可以如你所願。」
「太晚了雲朝往!你的夢境世界已經被我的影子纏繞,你還有什麼本事威脅我?跑到我的家裡,放走我所有的寵物,再當縮頭烏龜藏起來,難道不需要付出代價嗎!你僅存那麼點兒自我,根本沒有任何反抗我的能力!連個夫諸都不如!」花非花說著,大步向前,一隻觸腕纏住了雲朝往的手臂,拖到面前,盯著雲朝往的眼睛,咬牙切齒。
「呲——」
花非花一低頭,一把白色光芒的長劍透過他的身體,刺穿了他的心窩。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被觸腕抓住的雲朝往——那是個沒有表情,眼神也很淡漠的眼鏡青年——那根本就是觀人定。
觀人定甚至都沒有被觸腕抓住,讓他浮空的是他自己的白光羽翼。
花非花試圖驅使觸腕去抓觀人定,卻驚訝地發現他只剩下兩個觸腕了!
「你忘了這貨的綽號,幻術大師。」庄淑嫻搖了搖手指,拄著一把刀刃寬闊的大刀,刀上還沾著觸腕里那紅綠相間的血污,「從現在開始,你最好什麼也不要信。」
「是嗎?」花非花突然笑了,「至少我可以相信我自己的力量。」
「不好!快退!」濯弦感覺到危機,大喊一聲。
四個夢魘獵人都四散退開,卻也被那驟然冒出的血色煙霧嗆得鼻腔灼痛,眼睛模糊。然而再模糊的視線,朝來等人也能看清楚,花非花背後的觸腕不見了,他伏跪在地,背後伸出九隻蛇頭,各個吞火吐霧,引來電閃雷鳴,正是上古夢魘相柳巨蛇的本體!
濯弦拉弓射箭,粗重的黑色羽箭帶著火焰刺中相柳的三個蛇頭,可這魔神般的夢魘卻像是被幾個小樹枝打中似地,晃了晃鱗片,便將那些重箭抖落在地;庄淑嫻一炮轟來,炮火卻像是什麼美味佳肴,被一隻吐火的蛇頭搶走,一口吞了下去;觀人定白光如劍,掃過一隻蛇頭——大概是光明的力量終究對魅影產生了作用,這一劍拼盡觀人定的力氣,終於是在那隻蛇頭的頸部,劃破了一道口子,流出血來,落在地上花非花殘破淺淡的影子里。
幾番出手,花樣換遍,四個夢魘獵人最多只能給這個怪物造成點流血傷口,可這九頭怪蛇的雷電劈開了觀人定的一側羽翼,火焰灼燒了庄淑嫻的手臂,洪水將濯弦險些卷到門外海中,而那冒著詭異黑光的最大的蛇頭,已經靠近了朝來,好像只要花非花一聲令下,就能把眼前這個人類吞吃下去。
「這一次,你們還來得及施展幻術嗎?」花非花抬起頭,露出驕傲的笑容。
「至少,站著死,要比你狗一樣趴在地上活,好看得多。」朝來冷笑一聲,「在我哥出來之前,唯獨我,是絕對安全的。進了這張嘴,會和掉進裂縫裡一樣,不知道被放逐到什麼地方去吧。」朝來看著面前幾步遠那猙獰的蛇頭,抬腳走了過去,眼看著就要自己走進蛇頭裡。
花非花竟然被朝來的眼神瞪得退後一步,但很快他便想通了利害關係,舔了舔嘴唇:「可你也不是一個可以眼睜睜看著你這些小夥伴送死的人。」話音一落,那幾個蛇頭朝著另外三個人咆哮而去。
朝來無計可施,舉起黑色匕首,正要捅到花非花身上,卻看見一雙手從花非花身下伸出,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動手吧霧丞!」
花非花愣住,他想要擺脫那雙手,驅使相柳咬斷那可惡的束縛,可那雙手緊緊纏在他身上,相柳太大了,一口下去,恐怕連花非花自己也要被啃掉半條命去。
更詭異的是,眼看著吐火的相柳,火焰都已經燎到了庄淑嫻的靴子,卻戛然而止,無法動彈。
「只有相柳,可能非常無敵,聯合四凶也沒勝算。可惜偏偏是相柳和你,被你融合的相柳,有個致命弱點,就是你。」雲朝往的聲音從怪門裡傳出來,「你說得對,我現在什麼能力都沒有了,只有我這幫兄弟。」
花非花一怔,看著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殘破的影子——他根本不可能有影子!哪裡來的影子!可就是這殘破的影子和孱弱的雲朝往,卻像是最可怕的劇毒,最強悍的美杜莎,讓他無法動彈,甚至連相柳也漸漸狂躁,脫離了他的控制!
觀人定毫不遲疑,展開剩下那半羽翼,如絲如絛,四下鋪展,將相柳的九頭都包裹進去,借著這陣東風,捆住了這近乎無敵的九個蛇頭。
「是影子!」庄淑嫻看著花非花身下的影子,癱坐在地,「這小子,可算趕上了。」
「剛才觀師兄劃破相柳的時候,就來了。」濯弦補充道,可他還是皺緊眉頭,看著眼前的花非花和相柳,他們在拚命地掙脫這束縛,看上去好像雲朝往和雲霧丞也撐不了多久。
雲朝往的精神世界被花非花入侵破壞,能活著已經是個巨大的奇迹。雲霧丞只是花非花的影子——「天啊!他竟然真的練成了影子進來了!」朝來十分震驚,「我以為不會成功的!」
「本來我們計劃是霧丞入侵花非花,影子連成一片,趁機幹掉花非花——這玩意太大了!我的炮火都無法穿透他的臉皮!」庄淑嫻氣得跳腳。
「是啊,也許霧非霧能困住我,可他還是困不住相柳,他只是個人類的副人格而已,沒有那麼大的能量!」花非花的脊背顫抖,一縷縷黑色的影子從九頭蛇嘴裡吐出,纏住了雲朝往的手臂,就像是烏雲遮住了月亮,漸漸地將雲朝往的手臂融和到了黑色的影子里。
「能量……這有!」觀人定突然撤掉所有的白光羽翼,羽翼脫離他的身體,傾注到了花非花那一小片影子里。一沒入其中,那片影子便逐漸變大,漸漸有了個人形。
「精神能量嗎!我也有!」庄淑嫻說著,連手炮都不用,火紅的花紋浮現在她的雙手和雙臂,被庄淑嫻當成手套似地摘了下來,也投入了那片人影里。於是那人影越來越清晰,看上去和雲霧丞的身高輪廓一模一樣。
「我,我的不多啊霧丞哥!」朝來也脫掉銀色手鏈,銀色的光斑像是一杯水,被傾潑到了人影之中。
「我根本沒有多少啊!」濯弦也丟出弓箭。
人影和相柳像是拔河的雙方,都在拼盡全力,顫抖不已,可相柳儘管是寄生在花非花身上,卻也到底是最可怕的夢魘之一,幾個人類的精神力量難以與之抗衡,勝利的天平漸漸朝著相柳傾斜,雲朝往也終於被那黑色吐息纏繞,被勒住脖頸,漸漸窒息。
「能量——對了!」濯弦突然想起什麼,拿出一樣東西,撲到人影前,將那樣東西狠狠地按在影子身上。
巨大的氣浪一樣的能量將濯弦掀飛出去,甚至連花非花和相柳都掀翻在地。人影毫不遲疑地撲向了花非花,黑色的影子布滿花非花的身體。那相柳也彷彿覺察到這個人影比花非花更強,索性拋棄了花非花,變回了觸腕,吸盤吸住人影,拚命往人影里鑽去。
「先幹掉一個。」
頭頸分離,血污飛濺,紅綠相間的顏色噴了雲朝往一身,他掂了掂一把黑色匕首,又一刀扎向了花非花的心窩。
「誰還有火!來一炮!」雲朝往扭頭喊。
庄淑嫻搖搖頭,濯弦靈機一動,甩出那口平底鍋,熱油潑在花非花的身體上,一點兒火星掠過,瞬間將花非花燒沒了。
「看來他已經是夢魘了。」雲朝往抬頭看著漫天飛灰,那是夢魘死後才會出現的情景,「這傢伙死後竟然也出現了。」說罷,他頹然癱坐在地,大口喘著氣,連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老哥你沒事吧!」朝來跑了過來。
「先管管那個……」雲朝往對著相柳翻了一個白眼。
「霧丞!放開它!立刻醒來!你以後只要不入夢,它留在這裡也只是囚禁!」庄淑嫻大喊著。
「霧丞你放開它,濯弦,我數到一,你炸開鴿子——所有人不要戀戰!趁機撤退!」觀人定說著,咬牙再度釋放出白色的羽翼來,只是這一次的羽翼沒有那樣複雜美麗,而是小巧靈動,像是幾隻鴿子,幾隻飛向了夢魘獵人們,幾隻則義無反顧地飛向了影子和相柳。
「三!」
所有人都伸出手,抓住了一隻白色羽翼,所有人都在急速的上升里看見了琉璃川五顏六色的光。
「二!」
除了雲霧丞。
黑色的影子纏繞著相柳,纏繞著火焰和雷電,洪水與黑洞,越纏越緊。他不想放開,也無法放開。
「一……」
這一聲落下的瞬間,影子突然釋放出那些五光十色的能量,撞上了觀人定的鴿子和濯弦的火種。
這聲爆炸,掀開了整個廠房。
幾個頂尖夢魘獵人的精神能量像是火藥庫,漫天卷地炸開,連已經撤離開的夢魘獵人們,都感覺到了那股爆炸帶來的撕裂劇痛。
可怕的夢魘炸成飛灰,片片落下。灰燼里一個高大的人影緩緩起身,可還沒等站起來,便也碎裂成飛灰,混入相柳的灰燼屍骸里,分不出哪裡是夢魘,哪裡是人影,畢竟他們剛剛融合,已經是一體。
「做夢,真不是什麼好事……」
這一聲嘆氣伴隨著白色羽翼的蝴蝶四下飛舞,響在所有人的耳畔,疲憊,欣慰,遺憾,告別。
一抹蔚藍的浪花翻卷,在那人影灰飛煙滅前,吞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