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節、朝暮之地
我爺爺臨走之前告訴我爸爸，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
鬼只要方法正確，就有機會滅掉，而人……就算是方法正確，可能死掉的依舊是自己。這是老爺子跟人鬥法后的臨終之言。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爺爺是被自己的徒弟們給陰死的。
我爹因為某些歷史原因，快四十歲的時候才娶了我媽，一個死了漢子的寡婦。
我是我父母結婚之後出生的，而我的上面還有一哥一姐，他們是我親媽帶來的。
好在那個年代的人淳樸單純，所以我倒是沒有經歷過所謂的后媽如何如何，好吧，因為這確實是親媽。
十四歲那年，我無意中在父親的木頭箱子里翻出一本厚厚的黃紙書來，封皮上沒有名字，更驚訝的發現，上面的字是從上往下寫的，且要從右向左讀。
更重要的是這本書我居然認識的字不多，這讓我十分好奇。
便舉著這本書找到了我父親。
父親是工廠里的職工，是我們這個縣城紙漿廠的工人，屬於班組中萬能的那種，哪裡需要就能頂到哪裡，在我的眼裡他一輩子兢兢業業，人緣好的不得了。
可就是當我拎著這本書找到父親的時候，父親驚訝的看著我，然後在我驚呆的表情下一巴掌打了過來。
啪！
一下子就打懵了我。
隨後父親收走了那本書，卻不說一句話。
十四歲的我不甘心，帶著少年人的那種執拗，趁著父親不在家后，偷偷的找出了那本書。硬是用一個暑假的時間，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那本厚厚的書抄了下來，就連上面那一些奇奇怪怪的圖，我就用描的方式，蓋上一張白紙，一點點一絲不差的臨摹下來，然後私下裡裝訂成冊。
哦，對了，我還在書中找到了一張畫滿了奇怪花紋的黃紙，上面的花紋有些模糊，而且十分的凌亂，讓人看不清楚。它的背後還有寫著亂糟糟的一段文字，我卻怎麼也看不懂。
只不過這張紙是夾在書中的，我就順手收走了，最後說一句，這張紙非常的結實，曾一度讓我以為這是武俠小說中人皮做的東西。
這一年《風雲》正火，無名劍神更是我崇拜的對象，我便私下裡叫這本書為《無名》，這樣可以讓我覺得它是一本隱藏了多年的天下無敵的武林秘籍。
十四歲，正是叛逆期的開始。
就因為這份叛逆，讓我走上了一條和普通人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半年左右，我就通過老字典學會了繁體字。
幾年後，我對那本書倒背如流。
我還以愛好的名義去學習毛筆字，於是我也看懂了隸書、草體。
書，我看懂了。
內容，我記住了。
它本就是一本講述怎麼抓鬼驅魔的東西，十分有意思，在那個缺乏遊樂的時代中，這樣一本看上去很有意思的書，就成了我除卻武俠小說之外為數不多的興趣讀物。
直到高考結束后的一天，它從興趣讀物，進入了我的生活……
高考時我的成績很不錯，母親的意思是不讓我報太遠城市的大學，她會想我，會捨不得。
正盤算著該怎麼忽悠老娘同意自己往遠了報的時候，忽然聽到家門口的大門『砰砰砰』的被敲個不停。
「嚴大哥，快開門，廠里出大事了！」門外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聲音。
父親正在後院里伺候那幾分菜園子，我躺在門外的吊床上手裡還拿著自己裝訂成冊，外麵包著語文字樣的書皮的書看著，聽到這個聲音，似乎是父親一個班組裡的陳叔叔，就連忙跳下來，一邊向著門口走，一邊大聲說：「陳叔叔，我爸在後院呢。」
院門外面的陳叔叔連忙大聲對我說：「小子，趕緊去叫你爸出來，就說廠里出事了，出大事了！」
那個年代，一般的國有工廠都有一個最大的特色，就是職工住宅區，我父親所在的紙漿廠同樣有這麼一片住宅區，前後有院，中間是瓦房，有勤快的還能自己蓋個小二層。當然那個年代的小二層多數是『領導』們才會住的地方。住宅區最大的特色就是距離工廠很近。
我打開房門，看到陳叔叔一臉焦急的站在門口，滿身滿臉都是汗珠子，臉色很難看，尤其是眼珠子紅的厲害，挺是嚇人的。
我連忙道：「陳叔叔，你在這裡等會兒，我去叫我爸出來。」
「哎哎哎，你快點去！」用手指著後院，我看到陳叔叔的手指有些發黑，尤其是指甲的部位，似乎纏著一絲絲黑色的什麼東西。
不過我當時沒有去琢磨這些，而是連忙掉頭往後院跑。
看到父親的時候就大叫：「爸，陳叔叔來找你，說你們廠里出大事了。」
父親連忙從菜地里站起來，回頭問道：「啥事兒？」
「我哪兒知道，不過我看我陳叔臉色不太好。」
父親應了一聲繞過我去了前院兒。
而我則呆立在的一旁，因為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左手不由自主的順著從小手指的根部往上點去，嘴巴里還念叨著：「酉時汗如雨，唇紫指發黑，雙瞳赤若血，非死即傷殘。此乃損壽之相，必遇命中大劫。」
等我把這句話念出來，自己人都有些呆住了。
這，這些是我平日里看的這本書里的東西啊。
我連忙翻看手中的這本書，很快的就翻到了一頁上，上面寫的就是我自己讀出的這句話，但前後還有註解。
「非神，非鬼，非怨，非冤，朝暮之處害人之物，不可善待，遇則除滅。」
這是什麼意思？我有些不理解，但是不知為什麼，我的眼前一次次的浮現出陳叔叔的樣子。
這段話的下面有一段寫著如何除滅的方式方法。
「此物名曰隗，遇水則冰，遇火則厲，十分難纏，非以紙術收攝其身不能除之。準備三錢童子尿，以黃紙浸泡，纏繞於手掌之中。每日子時以隔夜茶洗目可見此物，其形如人掐死即可。但切記不可看其紅瞳，此物猶如魅鬼最善擾人心神，切記切記。」這麼一段話讓我感覺到了不同，難道這個世界上真有科學無法解釋的東西存在？
放下手中的書，我趕忙跟了出去，到了前院看到院門開著，父親和陳叔叔已經不在家裡了。
想了想，我跑到衚衕口的小賣部裡面，要了一張祭拜先祖用的草黃紙，然後又跑回家找到我哥昨天下班泡的茶壺，從裡面倒出大約一杯不到的隔夜茶，珍而重之的放在自己房間里，這才又跑了出去。
我就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十分想知道，這本書寫的是不是真的，就好像魔怔了一樣，非要一探究竟不可。
這時候的工廠還是國營的，對外管理的很嚴格，不是本廠的人根本不能隨便進出，但是對於廠內職工家屬而言，跟自家後院沒啥區別，誰都可以進去，頭幾年沒少進去偷樹皮回來給自家灶坑引火用，還有那些椴木的樁子上長滿了木耳，母親總是帶著我和哥姐一起去采木耳。
所以進廠子一點阻礙都沒有，跟門口保衛科的伯伯打了個招呼就可以了。
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父親所在的車間，卻得知父親不在這裡。
我略一思索有些想不明白，如果不是車間里的事情，幹嘛來叫我爸爸？這讓我很奇怪，而後，我看了一下周圍，覺得有必要學以致用，就爬到了車間的三樓，登高遠望，也不知怎麼發現自己就可以結合那本書里的內容，左手掐算。
在未來的日子，我才明白有一種叫做天賦，而我的天賦恰恰就是這些。
「正東，西北，正南，西南」我逐一辨別方向，除卻巨大的煙囪能夠遮擋住目光，我環視紙漿廠周圍，終於找到了和書中記錄一樣的方位，如果書里沒有寫錯，那個地方就是朝暮之地。
所謂朝暮之地，按照那本書的解釋，就是陰陽糾纏之所在，既有朝陽之朝氣，也有暮色之暮氳。
朝氣代表著初生，而暮氣則代表著死亡，生死糾纏之地，難怪會形成一些難以解釋的東西存在。這種地方，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據說人氣匯聚到一定年限就會出現。
只是，以前怎麼沒事呢？難道說，曾經這裡出現過，然後有人清除掉了？
我並不清楚這座在城市郊區建立起來的廠子歷史是怎樣的，只是周邊很多傳說比較多，比較靠譜的是這裡曾經是民國時期的學校，而後學校搬遷到了縣城裡，這裡則規劃給了紙漿廠作為廠址。
但在學校之前，這裡曾經是一片古老的亂葬崗。
從清時代就是窮苦人家埋人的地方。就算是現在，家屬區周圍誰家蓋房子挖個地基，也會偶爾挖出點人骨頭出來，不太講究的就丟在灶坑裡燒掉，稍微忌諱一些的，就會收斂了殘骸找個地方重新埋下去。
「或許，我可以琢磨一下那本書的真偽，萬一是真的呢？」我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