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時過，境遷(1)
第45章時過，境遷(1)
1.
我站在鏡子前，盯著鏡子里的這副面容，忽然覺得好陌生。無奈地笑笑，明明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怎麼反而覺得不習慣了呢？
走出卧室的時候我看到楊逸正不耐煩地坐在沙發上。見到我出來，他站起身，饒有興趣地打量起我來，然後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笑什麼？我的樣子很奇怪嗎？」我不自覺地又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很簡單的白色T恤配牛仔褲，為了看上去不太單調，還特意在脖子上纏了一條碎花圍巾。
「沒什麼，覺得你好看。」楊逸好似故意忍住笑一樣。
這副表情讓我覺得十分不自在，於是我又跑進屋對著鏡子看了看，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啊，那傢伙笑什麼呢？
楊逸發現了我的不自信，於是走進我的屋子一把拉住我往外走：「行了，真沒什麼，就是好看，快點走吧，小雪他們都到了。」
我有點彆扭地被楊逸拉上車，他今天穿了休閑的西裝外套配T恤，我心裡暗暗嘲笑他，自己一副大叔相還笑話我幹嗎？
今天是小雪和洛英奇拍婚紗照的日子，我作為伴娘之一，和同樣身為伴郎之一的楊逸一起受邀去陪他們照相。這是我出院之後第一次出去見朋友，雖然還是在楊逸的陪同下，但心情格外地開朗。
來到影樓的時候，小雪正在裡面做造型，我和楊逸走到洛英奇面前，發現他身邊還站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副模樣往好了說是瀟洒飄逸，往壞了說是頹廢文藝，非博通哥莫屬了。之所以說他飄逸，是因為這傢伙上了大學之後就開始留長發，讓我們一通批判之後仍不悔改，他始終堅持這叫個性。今天這傢伙把頭髮往後梳了梳，在腦後扎了一條小辮，前面幾撮劉海兒卻依舊垂著。不過這傢伙經過幾年的歷練之後如今這個造型再配上修身的西裝，還真就有點文藝圈的范兒。聽楊逸說他現在在一家廣告公司，名為創意助理，其實就是給人家大腕兒打雜的。
他也是伴郎之一？洛英奇兄台真是夠大度的。
站在她身旁的女子身材瘦小，但是一雙超高細跟涼鞋配上那件超短連衣裙瞬間就把身材比例調整得格外美好了。她那大波浪的長發披在肩上，一副深色墨鏡遮住了半張臉，顯得白凈的臉上那張烈焰紅唇更加奪目。
她也是伴娘之一？她是誰……
「未央！你們來了！」那女子見到我們走進攝影棚，激動地摘下墨鏡握在手裡對我揮舞著胳膊。
我笑了，果然沒猜錯，雖然還是嚇了我一跳，是任凌初。
「小初！好久不見你，小雪居然把你都逮來當伴娘了？」我激動地走過去抱住她。
「唉，別說我了，秦雨蒙老老實實地在家帶孩子都被小雪給折騰來上海了。對了，聽說你前些日子出了車禍傷得很重，現在怎麼樣了？我那時候正在廣州沒法趕過來看你，可是我都急死了！」任凌初笑著摟住我。
「嗯，現在已經沒事了。」我笑笑說。
「哎呀，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楊逸那麼不分晝夜地守著你，用愛情呼喚你，你怎麼能有事？」一旁的周博通起鬨說。
楊逸笑而不語，我卻有些害羞地不知道說什麼好。
「呵呵，我就知道你倆分不開！你還記得當年你哭哭啼啼地怎麼跟我說的來著：『他根本就不愛我，嗚嗚——』現在都看到了吧？還是我說得對！」任凌初學著我當年對她訴苦的樣子。
這下楊逸不是笑而不語了，而是直接笑出了聲，我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了。
「不過未央，你怎麼這麼多年了還是這身打扮？看看你的樣子，又沒化妝，又是T恤仔褲平底鞋的，跟大學時一點兒都沒變，不對不對，應該說跟高中時候很像！」任凌初打量著我笑嘻嘻地說。
看看小初，再看看我，於是，一瞬間我就明白楊逸為什麼出門前對我那樣怪笑了。
「人家是搞科研的，跟你這種跑銷售的能一樣嗎？」周博通瞥了一眼花枝亂顫的小初，居然幫我說話了。
「怎麼著，你這個給人家端茶倒水的，還想諷刺我這個跑銷售的？」小初柳眉一豎，跟周博通杠上了。
我見此景，忍不住笑了起來，身旁的楊逸和對面的洛英奇也都忍俊不禁。
真好，能見到我的朋友們成長了之後的樣子。第一次覺得回到現在也是件好事。
「任凌初，夏未央，你倆也進去化妝室換衣服吧，小雪剛剛跟我說拍完這一組要和你倆一起拍姐妹團圓照。」洛英奇溫和地開口道。
於是我被小初拉著進了化妝室挑選禮服，看到了正坐在鏡子前被髮型師各種擺弄的小雪。
「親愛的們，你們總算來了！」小雪對著鏡子露出無辜的神情。
「親愛的，你今天真是美翻了！」我看著鏡子里小雪的笑顏，開心地說。
「小雪，脖子累得受不了了吧？嘿嘿，堅持一下哈，一會兒叫你老公給你按摩一下肩膀！」小初湊過去說。
「哎呀，別這麼叫，好肉麻！」小雪害羞了。
「這多幸福啊！親愛的，你都有老公啦！我們五個人繼雨蒙之後終於又有人嫁出去啦！太不容易了。唉，不過未央這明顯已經賣給楊逸了，茵茵在法國肯定各種被老外帥哥追，就剩下我一個嫁不出去嘍！都二十七了，二十七了啊！」任凌初故意拖著京劇的花腔重複著最後的那句話。
是啊，我們已經二十七歲了，望著鏡子里這張略顯樸素的臉，忽然感慨，我的青春還剩下幾年啊？剛剛還在同情小雪，現在我和小初也換上了禮服坐在鏡子前被化妝師和髮型師各種擺弄了。
「林小姐，怎麼你的伴娘都長得這麼漂亮，哪兒找的啊？」給我們化妝的一個和我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笑呵呵地說。
啊，我忽然意識到，現在小雪姓林——雖然馬上就要姓洛了。
「我們可是高中開始就成天混在一起的好姐妹了，還有兩個你沒見到，要是我們五個湊齊了，那才真是絕對的驚艷呢！」小雪大大咧咧、毫不謙虛地回答。
「沒事，沒事，雨蒙下午就到，咱們拍完照就能一起吃飯了，唉，就剩下茵茵來不了。」小初說。
「不過我有打電話給她的，她很激動地祝福了我呢！而且，她還告訴我一個很驚人的消息，哈哈！」小雪又開始八卦了。
「什麼什麼？」小初興奮地問。
「蘇漓前些日子居然去法國找她了！」小雪用誇張的腔調說。
「啊？蘇漓？他現在好嗎？」我驚訝地問。
對於蘇漓同學我的記憶只保留至高中畢業，不知道那之後他有沒有聽我的話來上海，也不知道他後來怎樣。
「是嗎，那傢伙真追去巴黎了？」小初忽然沒了興緻，弱弱地說。
「嗯，他不是在楊浦區的那個什麼高中當體育老師嘛，前些日子好像領著他的特長生去了法國參加一個高中生的什麼體育交流會，然後就藉機去找了施茵茵。」小雪繪聲繪色地說。
啊，所以這傢伙現在也在上海，真好，又多了一個好朋友。我由衷地慶幸。
對比小雪和小初的反應，我明白了，小雪的心早已經對蘇漓不再介意，而小初依舊心裡裝著這個人。蘇漓竟然還是沒有忘記施茵茵？
終於化好妝的我們三個女人，互相端詳著，都是滿臉興奮。
無論多大年紀，什麼狀態，女人對於美的追求永遠都是有共同語言的。
小雪的白色婚紗很長很長，拖在地上，很經典的抹胸款式，配上各種精緻的流蘇和綴飾，顯得特別漂亮。她的新娘髮型也很別緻，看似鬆鬆地綰著，卻一絲不亂，一個小皇冠別在頭頂，閃閃發亮。這樣一身新娘裝扮把平日里瘋瘋癲癲的小雪襯得格外嫻靜，再加上她臉上洋溢的略帶嬌羞的幸福面容，任誰看了都會心動。
小初特意挑了一條短款的白色斜肩緊身禮服，依她的名言就是「個子矮的女生裙子也必須夠短」。大波浪長發被髮型師輕輕一綰便奇迹地變成一個髮髻，留下幾綹鬢髮隨意地在臉側飄蕩。
我挑來挑去，選了一條樣式很簡單的長款抹胸禮服。臀部以上都收得很緊，到大腿往下漸漸散開。原本的直發，被髮型師折騰來鼓搗去，卻怎麼也搞不出一個合適的盤發，於是索性隨意地在發尾燙了幾個大波浪，就這麼垂著了。
「嘿嘿，所以現在未央成了我們中間最清純的那個了，怎麼跟你站一起覺得我江湖氣好重啊？」小初站在我的身邊對著鏡子扭著腰。
「可我怎麼看著你還是能想起以前你短髮時那麼精神的樣子？」我笑著說。
這是真的，我對小初現在這副女人味十足的造型還是不太不適應。
「哎哎，別提了啊，往事不堪回首，行不？」小初手一擺。
往事不堪回首，是嗎？我又陷入了沉思。
「別發獃了，走吧！」小雪推了我一下說。
走進攝影棚的時候，三個男人也換好了衣服，清一色的白西裝。不同的是，洛英奇打了整齊的白色領帶，博通哥的襯衫領口卻是隨意地敞著的，而楊逸，則在襯衫領口那裡系了一條暗紅色的格子絲巾。
見到我們三個走出來，他們三個都露出了驚喜的神情。洛英奇直盯著小雪，眼裡裝著滿滿的幸福與疼惜。博通哥的眼神先是在我們三個女孩身上遊走了一圈，轉回小雪身上停了三秒鐘之後定在了小初身上。而楊逸，卻是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深邃的目光里透著一絲笑意，讓我看不懂他在想什麼。
「哇！天女下凡嗎？你們仨這一打扮也太漂亮了吧？咱們一中真是出美女啊！」博通哥感嘆著。
「雪，你真美！」洛英奇拉起小雪的手激動地說，滿滿的愛意將他們兩人包圍起來，彷彿他倆身邊的空氣是粉色的。
楊逸卻一言不發。
我走過去，有點不滿地推推他說：「傻愣什麼呢？等著你的讚美呢！」
楊逸露出了一個深邃的眼神，然後嘴角微微上揚。他默默地拉起我的手，卻依舊不發一言。
我心裡罵著「木瓜」，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無奈之下我不再理他，專心地看著小雪和洛英奇拍照。
可是他抓住我的手依舊死死不放，我試著掙脫了兩下，也沒能將手抽出來，如果是在家的話我肯定已經發飆了，可現在大家都專心地看著新人拍照，我也沒法發作。
小雪和洛英奇終於拍完第一組照片的時候，小雪招呼著我和小初過去一起拍姐妹照。
我打算走過去，可是楊逸死死地攥著我的手。
我正要開口，他卻忽然拉著我走到前面，笑著對小雪說：「讓我倆先拍一張吧！」
小雪和小初樂得合不攏嘴，趕忙退後，我卻站在原地尷尬得臉頰緋紅。
不知道擺什麼姿勢，我對於楊逸的建議各種不配合。
就在我害羞地轉過頭想要逃走的那一刻，攝影師居然神奇地按下了快門，於是那個畫面就是我掉頭含羞要走，楊逸站在身後拉著我的手，臉上是神秘莫測的微笑。
「哎呀，不行，不行，剛剛那個不算，那都什麼姿勢啊！」我無奈地對著照相機後面已經大笑不止的四個人喊著。
「未央，挺好的，真的，這就是這麼多年來你們倆真實狀態的寫照啊！」小雪笑得假睫毛都在顫動。
「重來，重來！」我對著攝影師喊著。
於是這次我倆乖乖地並排站好，像小學時候站隊列一樣，等著攝影師喊「1、2、3」。
可是按下快門的前一剎，楊逸忽然轉過臉，結結實實地吻在了我的臉頰上。
我用震驚的、難以置信的眼神瞪著楊逸，全場人都已經笑翻。
「未央，這是我倆今後幾十年真實狀態的寫照！」楊逸微笑著在我耳邊說。
今後幾十年的寫照……
2.婚禮那天熱鬧非凡，我也終於有機會見到了許多好久不見的同學。雖然說是好久不見，其實在我心裡對這些人完全沒有絲毫的陌生感，只因為就在不到一個月之前，我還和十年前的他們整日待在一起。
於是這種時空突變的形象交織在一起，讓我的大腦有些應接不暇。
喬苒一身筆挺的西裝，細節之處盡顯著中規中矩，臉上依然神采奕奕，比起十年前的他更多了幾分激昂與英氣。見到我大步走來，他露出喜出望外的笑容。
「夏未央，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聽說前陣子你出了意外，現在身體恢復了嗎？」他的語氣依舊是那種高中時朗讀課文的腔調。
「喬苒你好，真是好久不見。我已經全好了。」我用淡淡的微笑回答。
「能再見到你真好，真羨慕你和楊逸能一直這麼好，看樣子過些日子我就得來喝你倆的喜酒了吧？」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楊逸。
這樣的客套，我真的不想理會。
但畢竟這麼久沒見，我還是勉強地笑笑說：「到時候一定通知你。」
說完了我自己都覺得雞皮疙瘩往下掉，我怎麼就這麼大方地供認不諱了呢？明明是我自己心裡都不確定的事情。
喬苒聽到這話，臉上忽然閃過一絲落寞，但隨即變成了真誠的笑容。
「呵呵，真好，你找到了你的幸福，我為你開心！」他說。
這句話的味道告訴我這不是他的客套，而是他發自內心的祝福，因為我嗅到了淡淡的苦澀。
於是想起了那一日郊遊時，他走了幾步路又轉身對我大喊的那句「夏未央，你一定要幸福啊」。
一陣感動爬上心頭，我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喬苒，看到你也找到了你的幸福，我也為你開心。」
「嗯，現在忽然覺得當年你的預言都好准啊！哈哈，我妻子已經懷孕了，我很快就要當爸爸了！謝謝你，夏未央，我現在很幸福。」喬苒難掩興奮地說。
我笑了，因為這本來就不是預言，這是歷史的必然。
剛別過喬苒，一轉身就見到宋齊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啊，海歸大博士！」他挑著花腔說。
我看著此刻的宋齊，心裡只想到四個字來形容他：油頭粉面。和喬苒的正派扮相截然不同，宋齊的樣子極其時髦，一件緊身的西裝一看就知道是某知名大牌的高級貨，鋥亮的皮鞋，髮型是整齊的偏分，身上還帶著一股高級男士香水的味道，熏得我頭暈。
「宋大班長，好久不見。」我笑著說。
宋齊站在我面前仔細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說道：「你的樣子都沒怎麼變啊，果然是活在真空世界的人。」
我心裡暗道，分明是你變得太「妖」。
可我嘴上還是笑著說：「是嗎？我覺得我也變不了多少，倒是大家的變化都很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