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的浪漫婚姻生涯(1)
父母們怎麼也不能相信我就這樣跟一個劇團跑了。
村裡人也都和我的父母們一樣,認定是那個劇團引誘勾跑了我。他們在心裡都有些惋惜。事實上,他們根本想不到,那個劇團非常不歡迎我,幾次非常堅決地要趕我走。
為什麼我會跟著一個劇團跑?如果沒有雲子,我就不會跑嗎?多年後,我在心裡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事實上,當時我對雲子的感覺與後來展的那種感覺是不同的,後來的感覺已經不是感覺了,而是感。內心有一種願望,也並不是很強烈,因為我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我當時對她的感覺是一種羨艷。有一點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我不認識雲子,將來在村裡也一定是會出事的。因為,這種悠閑的無所事事好逸惡勞的性格是註定要出事的,這也是村裡人為什麼對我的出走感到惋惜而不是驚訝的原因。像我這樣遊手好閒的一個農村年輕人,未來是沒有出路的。既然我只能當農民而又不想當農民,不能當工人而又夢想被招工,能有什麼好結局呢?
雲子在《春陌上》那個劇里,演一個丫環,從頭到尾只有兩段唱詞。但是,她把我迷住了。事實上,第一個晚上當我坐在台下時,並不知道她是否會出現。我也在暗裡一直希望她的出現。當她扮著一個丫環邁著舞台碎步甩著水袖真的出現在舞台上的時候,我當時第一眼都沒有認出來。
而我在認出她的那一瞬,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我希望她能看到我,希望她的目光能掃到我這邊來。處在黑暗的舞台下面,我的目光就像一束探照燈光,在台上掃來掃去,渴望我們的目光能有一次短暫的對視。然而,當她對著誥命夫人唱完一段戲詞后,馬上就垂手立在了一邊,低著頭,眼睛只看著自己的鞋尖(也許是根據劇的需要)。有一會,我現她思想也在開小差(回頭向後台張望了兩次),可即使如此,目光也沒有掃到我這邊來。
一連好幾個晚上,我天天都來。坐的位置也越來越靠前,因為我越來越提前買票,而賣票的那個婦女最後一次都用相當警惕的眼光看我了。她不會理解我的這種狂熱的。我內心裡對戲劇非常迷醉,一切是那樣神奇:時空可以倒退幾百年,活生生的古人就站在你面前,煞有介事地唱著。就是這樣奇妙!我只要一看戲,馬上就能沉浸到他們所演繹的故事境里去。他們是多麼的神奇,多麼地讓人尊敬啊。我非常渴望能認識演戲的人。當然,事實上這種可能很小。可是,我真的是執迷不悟。有一個晚上,我甚至因為看了晚場,時間拖長了,沒有趕回村裡去,夜裡就睡在劇場外面的走廊上。這時的家裡,稻子已經收割完了,父母心裡有些氣,有些沮喪,他們想不到我會迷成這樣。第三天我又出來的時候,父親已經非常生氣了,對我說:\"你這麼迷,以後就不要回來了。你哪裡還有家?劇場就是你的家!\"然而,那時的我,根本不在乎父親的氣憤。
事出在最後一個晚上。
那個晚上,我看完演出后,來到劇場門外,吃驚地現自行車沒有了。那輛自行車是大半新呢,是我父親向村裡一戶趙姓人家借的。我在心裡忽然湧上一種強烈的恐懼,——這樣回去以後怎麼交待呢?我浪蕩這麼多天倒也罷了,而現在居然還把自行車丟了,父親一定會很生氣的。
我不好回去了,回去后讓父親知道我丟了自行車,我一定就不會再有好日子過了。可是,不回去我又能到哪裡去呢?我站在縣城的星空下,茫然無措。夜,已經很深了,縣城裡寬闊馬路上的街燈一盞盞相繼熄滅,漆黑的夜幕慢慢把我包圍了。在幾十里地外的村裡,父母可能還沒有睡,——他們在為我擔心。也許因為年齡的關係,他們的睡眠越來越短。他們盼著我回去。夜幕下,淡淡的霧氣籠罩了田野,籠罩了村裡的大大小小的房屋,而父母們在靜聽狗的吠叫。每一聲狗叫,他們都以為是我回去了。但他們總是落空。他們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我不回去了,我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