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無際的路(7)
趙大江想說,並不太嚴重。***巡警和女工們生推搡之後,立即被巡警帶隊的一位支隊長制止了。他被他的部下趁亂拉走。趙大江還想問,上邊怎麼這麼快就追究下來了?這事該有多嚴重?可看看局長,他沒敢說話。
\"你去吧。\"許久,王德亮揮手,可馬上又叫住他,\"你離開現場時,女工們在幹什麼?\"
\"她們……在喊口號。\"
王德亮局長嘆了口氣。他的心裡是極複雜的。憤怒、沉痛、同……還有恐慌,錯綜複雜的感交織在一起,捆綁著他的心。他轟走趙大江,把自己扔在皮轉椅上,陷入了沉思。長長的會議桌在他眼前鋪陳開去,彷彿是一條不知盡頭的路。
7
天剛蒙蒙亮,馮淑慧已經把她負責的那幾條街巷掃完了。
馮淑慧喜歡清晨這種霧氣飄飄的感覺。這種感覺里有一種寧靜,一種安詳,也有一種清冽的躍躍欲試的衝動。她在紡織廠常年上早班,晨霧每天都會給她一個濕潤的好心,今天也同樣如此,儘管下了崗,儘管有一個拖累人的母親,儘管這份掃街的工作仍然不可靠,可淡淡的帶著一股熟悉的城市氣息的晨霧,依然使馮淑慧的心像升起的太陽一樣漸漸明朗起來。馮淑慧熱愛勞動,熱愛勞動中的自如感覺。她在街心花園的花壇邊停下來,把下巴抵在掃帚把上,凝神望著東邊的天際慢慢變得紅潤,望著第一班公共汽車懶洋洋地鑽出晨霧,緩緩地停靠在站台上。她不自禁微微地笑了。當年她僅工作一年照片就上了光榮榜,憑的便是認認真真的工作態度和這種恬靜的微笑。馮淑慧其實很愛笑。她的笑和她的人一樣穩重,總是輕輕的,像一陣柔風掠過嘴角。
公共汽車很快開走了。天還太早,只有一名乘客在這站下了車。那是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影令人想象她的面容也一定姣好。女人匆匆地走,好像在躲避什麼。她從馮淑慧身邊走過時突然停了一下,但馬上又加快了步伐,留下一陣濃烈的香水味,沖淡了清晨的涼爽。馮淑慧是從那突然的停頓上感到這女人是認識自己的,她抬頭,定睛細看,然後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袁媛!\"
那女人瘦削的肩胛抖動了一下,站住了,接著,慢慢地彷彿極不願地轉過身來。於是,一張濃妝艷抹的但仍透出憔悴的臉映入馮淑慧的眼帘。馮淑慧立刻後悔了自己的突兀。
兩個女人尷尬地對視著。
袁媛是和馮淑慧同時進廠的小姐妹。她的漂亮和高傲使她當年一夜之間就成了\"廠花\",可袁媛和馮淑慧卻一樣的不幸。丈大是當年廠里公認的帥小伙兒,使盡了渾身解數才使高傲的袁媛低下了頭。然而這對兒\"金童玉女\"結婚僅兩年便分了手,帥小伙兒現在不知道在南方什麼地方財,扔下袁媛和兒子不管。兒子又得了白血病,下崗無疑更是雪上加霜。馮淑慧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到袁媛了,她知道不幸對於袁媛來說最殘酷的是對自尊的摧殘,如果大家不見面也許袁媛會好受些。她萬萬沒想到,她會在此時此刻見到袁嬡。她更沒想到的是袁媛顯然已經做了見不得人的事。
她們都說不出話,就那麼愣著。
半晌,還是袁媛先恢復了常態,甚至,她微微地昂起頭,竟又顯出幾分當年的驕傲了。她把肩上的披肩拉了拉,蓋住裸露的肩頭,問:\"你怎麼掃了街了?\"
她語氣中的輕蔑使馮淑慧很反感。很奇怪的,反感之後反而是一種平靜。馮淑慧笑了一下,反問:\"掃街怎麼了?\"
袁媛把目光轉向別處,半天沒說話。馮淑慧注意到她的眼裡有淚水在閃動,心裡也一酸,便不想再說什麼,轉身想走。
\"大媽還好吧?\"袁媛在身後又問。
馮淑慧回頭,見袁媛正在定定地看著自己,沒有眼淚,也沒有表。她疑惑自己剛才是不是看花眼了,回答說:\"……還好。\"
\"還下不了地嗎?\"
\"是。\"
袁媛嘆了一口氣,低下頭:\"聽說大家去市政府遊行請願去了?\"
\"我沒有去。\"馮淑慧老老實實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