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晉監班(1)
警司晉陞警督、警督晉陞警監,經相應的人民警察院校培訓合格后,方可晉陞。
《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警街條例》
江城市南城公安分局副分局長張仁,在去北京公安大學晉監學習班報到之前辦了三件事:交代工作自不必說,總有些啰啰唆唆的要叮囑一下;之後給區委宣傳部打了個熟門熟路的電話:\"喂,是我。\"\"知道是你,還沒去報到?\"\"就走,我……再聯繫?\"\"好吧,我下午也會去北京,再見。\"\"再見,北京見。\"話雖平平,卻有一些苦苦的澀味在裡頭,讓張仁了半天的呆。第三件事,去分局理室理。女理員聽說張局要去學習,幽幽地說要四十天啊?四十天見不著您啊?\"張仁心裡正煩,一衝動,想說幾句不那麼什麼的話,又忍住了。張仁是明白人,不想產生誤會。他半閉著眼睛,以局長的口氣哼了一聲。
張仁的心不太好。近來,他的心一直不好。他當副分局長巳經四年了,他自己認為該是提拔一下的時候了。可是,這盼望中的提拔還只是盼望,沒有一點兒實質進展。官職變化的前提是要有位置,有空缺,分局政委這個位置目前正好空著,像一塊誘人的肥肉似的在那兒散著誘人的香氣。可是最令人難受的,是有了位置有了空缺,卻沒有上邊要填補這位置的任何動靜。張仁曾四處打聽過,得到的消息都模稜兩可似是而非。他的心就在這樣的重重迷霧中敗壞了下來。其實晉監學習班是一個警察職業生涯中很重要的門檻,過了這一關,醜小鴨變天鵝,灰襯衣改白襯衣,張仁就是高級警官了。而驅車駛出城市的張副局長,卻是一副陰沉沉的樣子。
正是入秋的好天氣,車行三百里,拐上長安街,迎面西山峰巒疊翠,雲淡風清,張仁不禁想,人呀,這一輩子他媽的奔什麼?望山跑死馬,永遠是莫明其妙的被動。倒不如及時行樂,高級警官,也該知足了。一時間,如意的不如意的紛紛湧上心頭,張副局長一路把自己的從警經歷回顧了一遍,車拐進公大校門時他仍然陰著臉,因為覺得不如意總比如意多。
張仁時常覺得自己是個自私的人。每每想到這點,他便多少會有些彆扭,會有些自責。但是,那麼些不如意的往事,總是如芒在背,痒痒的讓他心裡難受,想了想還不是因為曾經傷害了自己的利益?也許自己就是個心胸狹隘的人?可寬容是有條件的,貓貓狗狗的還知道護食哪。張仁一想起升職時的艱難,想起感上的不如意,想起官場上的人冷曖,對自己的自私便有了一種諒解。漸漸地,他有了新的認識,他認為,利益就是晃蕩在驢眼前的胡蘿蔔,而自己就是那頭驢。蠅頭小利的不值錢是一種必然,但對利益的追逐也是一種必然,人不會因為眼前是陷阱而不往裡跳的,也不會因為知道胡蘿蔔淡而無味就不追著跑了。就像今天,晉監已不能引起多大喜悅,可他能不來嗎?想到這兒,張副局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報到接待處設在高級警官俱樂部。其實就是間臨時建築,擺了些健身器材,也有課桌椅,看起來有時也用來上課。張仁進門的時候,一群穿警服的男女正忙著填表貼照片,看上去有的是教工,而大多是報到的學員。學員們有個明顯的標誌,那就是警銜一律是一級警督,誰不比誰高也不比誰低。一群年近半百的老傢伙來大學上課,又忽然沒了上下級的差別,大家似乎都挺高興,說說笑笑的。張仁擠進人群時,一股香氣撲面而來,見個女警官正趴著填表,白皙的脖頸間細細的金鏈一閃一閃。雖是初秋,天已漸涼,她卻仍穿著警裙,上衣扎在裙子里,顯出窈窕的身材。張仁挨近看,那表格上已填了蘇州字樣,便笑著問了一句:\"蘇州的?\"女警官抬頭,一張娃娃臉上舒展開細細的皺紋兒,張口便是純粹的吳儂軟語:\"是的呀,你是\"張仁忙介紹了自己:\"張仁,江城的,南城公安分局副局長。\"女警官笑笑:\"原來是張局長。\"口氣卻是不冷不熱的。
張仁喜歡和女同志閑聊,尤其是漂亮女同志。倒不是有什麼邪念,只是一種愉悅。正要說話,一個花白頭的老者提著四個暖壺進來,高聲叫道:\"沏茶吧同志們。公大的老師忙不過來了,我替他們招待大伙兒。\"看大家紛紛拿杯子,他又笑呵呵地說:\"我是咱部里裝財局的,叫李大陸。我晉監純粹是熬日子熬上來的。大伙兒不信看登記,我準是咱們這班兒歲數最大的。我看得開,一個看庫房的老粗兒,高級警官?做夢也夢不見呀。\"他的話引起一陣笑聲。在笑聲里,張仁的心漸漸有點兒好轉了。也許,脫離一段時間工作對調節心確實有益。他彬彬有禮地問女警官姓名,女警官笑眯眯地回答我姓吳,我叫吳虹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