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第二十二章(5)
許衛國很快回了電話,但聲音冰冷地告訴紅火,他不能開車來接她們因為他剛跟一幫哥們喝完酒喝得爛醉。
「你現在在哪兒呢?」
「還在剛才那家餐館里。」
「你又回去了?你就這麼愛湊熱鬧?」紅火在電話里大聲火道:「家裡忙得一塌糊塗你倒有心思去喝酒玩鬧——」
沒等紅火把這股邪火完,電話里的聲音戛然而止——手機沒電了。紅火只好氣哼哼地把手機扔回包里,和母親到路邊去打計程車。
母親聳肩皺鼻做未卜先知狀,陰聲怪氣道:「我早就說過了吧,你花錢雇了一幫吃乾飯的,關鍵時刻一個也用不上。」
「媽,您就別說風涼話了,煩人不煩?」
「噢,這倒又是我的不是啦?」紅火媽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這樣好吧,你那個家我也不去了。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回我自己家,你放我自個兒走回去好啦。」
夜間的街道已經變得有些空曠。紅火看到母親的影子越變越長,隨即走近另一盞燈,影子又越變越短。母親像個會變形的怪物一樣,隨時隨地會想出花樣來折騰人,也許她不是存心想給人造成壓力,但造成的效果是那樣的。
母親在前面走,紅火在後面跟。她快她也快,她慢她也慢,兩個人就這樣賭氣似地走了一程路。腳都有點酸,氣也有點喘,可誰都不肯先停下來。都是不服輸的性格,叫起勁來誰怕誰呀。有走夜路的人騎自行車打她們身邊經過,人都過去了可還是不斷地回過頭來看,心想著,這兩個女人幹什麼呢?莫非是兩個瘋子?紅火一邊走一邊也在琢磨,到底是誰瘋了,是自己瘋了還是這世界上的人都不正常?
紅火孤零零地走在馬路邊,有幾輛夜行貨車帶著龐大的拖斗浩浩蕩蕩地駛過來,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掀起一股強大的氣流,她停下腳步背過身去。就在她一轉身的功夫,她現剛才走在前面不遠處的母親已經不見了。
紅火腦子裡立刻生了一些可怕的聯想。那幾輛大貨車的陰影吞沒了一切,出的聲響震耳欲聾。紅火站在路邊,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了。
前面不遠處是一座結構複雜的多層立交橋,那縱橫交錯的結構即使在大白天紅火看著也會感到眼暈。在龐大的鋼筋水泥澆築成的建築物前面,人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縮小十倍甚至二十倍。紅火空心人似地走在上橋的坡道上,已經沒有了知覺,沒有了思維。橋上空蕩蕩的,沒有人,也沒有車。橋面像冰面一樣反射著一道圓弧似的光亮,橋上掛了幾面彩旗。有風吹過,那旗子出噗噗的聲響,好像是空谷回音。紅火站在橋頂,看到頭頂的月亮和橋下緩慢行駛的汽車,所有景物看上去都是那樣陌生,隔著一層什麼似的。紅火疑心自己已經進人了某個遊戲騙局的中心,一切都像是有人暗中精心設計過。四下里靜寂無聲,紅火感到自己忽然之間好像失聰了似的,聽不到一點聲響。
就在這時,立交橋上突然爆出一隊歌舞。這夥人穿紅戴綠敲鑼打鼓,好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他們手搖花扇,頭上戴著奇怪的頭飾,臉上抹著鬼魅一般的紅臉蛋兒。他們扭搖走停,進進退退,吹打自如。隊伍走了好一陣紅火才看清有個舞者手中高舉著的橫幅:知春里老年秧歌隊。
母親的影子出現了,母親滿面春風地跟在隊尾,因沒有化妝,整個人顯得十分灰暗,像隊伍後面拖著的一塊暗影。
大隊人馬開過去了,紅火看到母親正笑盈盈地向她招手。
紅火返回餐廳去尋找許衛國。她本來應該是直接回家的,可是鬼使神差,計程車不知為什麼竟停在他們傍晚曾經呆過的那家餐廳的門口。
隔著玻璃就能聽到裡面的喧鬧聲。女人在尖叫,男人在吹口哨,有人霸著麥克風不停地嘮叨,還有一對舞影在窗前醉鬼似地晃來晃去。紅火老遠就聽到許衛國摻了酒的嗓門兒,那聲音忽高忽低,不時地爆出個滿堂彩來。
紅火的出現使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在場的人無不屏住呼吸,按住剛才那些話頭不提,用直愣愣的眼光看著紅火,好像她是個長三角腦袋的外星人。剛才那些笑話顯然有一部分是沖她來的。最尷尬的要數許衛國,他先是站起來后又坐下再站起來再坐下。這樣反覆幾次惹得紅火都有些煩了,真想拎起他的脖領子對他說,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