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章(4)
紅火在周末和他見過一次面,那時紅火搭周末班車回家。***
母親一見紅火,便要嘮嘮叨叨說個沒完。母親平時說話尖刻刺人,現在因為紅火要出國了,她便極力壓制著內心的尖刻,變得有些唯唯喏喏,「你出國的事到底辦得怎麼樣了?」她甚至已在暗地裡為紅火置辦出國的行裝了,純羊毛衫五件,長短套裝三套,真絲襯衫四件。都以為去美國天天有大party等在那兒呢,一傳十,十傳百,從北京出去外國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滿噹噹帶兩大箱子衣服出去的。
母親小心翼翼悄沒聲息地替紅火積攢著東西。眼看著擺在西屋的那隻敞著口的大號旅行箱一天天地漲滿起來,母親灰褐色的眼睛里便蓄起一層從未有過的快樂的暖意。紅火從小到大是被母親搶白慣了的,母親這一「軟」下來倒使她渾身上下不自在。現在她一拿起抹布,母親就會三腳並作兩步地趕過來,忙不迭地說道:「我來,我來!」紅火往桌邊一坐,飯就盛好端了上來。她這邊還沒吃完飯,母親那邊已經把茶給她泡好了晾著了。一時間紅火覺得自己成了客人,而且是那種負有重大使命的客人。這種感覺布滿了家的角角落落,她一抬腿就踢到那隻裝滿貴重衣物的大箱子了,一抬眼就看到牆上貼著的那張母親打滿圈圈點點的日曆表高遠翔走的那一天是用紅色水筆做的記號。家裡每一件傢具都充滿表地看著她,連鄰居家鸚鵡叫的聲音都成了「出國」、「出國」。
家是呆不下去了。紅火想與其這樣還不如罵我一頓舒服呢。她想到外面走走。閑著沒事就到樓下公用電話去撥打亞非的手機。可惜對方關機了,紅火又打他的call機號碼。總之她得找個人說說話,她一肚子無名火不知道該往哪兒。
亞非很快就回了電話,聲音聽上去有一種久違了的親切感。「是紅火嗎?我一猜就是你。」紅火總是在特別想得到一樣東西的時候失去那樣東西,紅火曾經很想得到這個會唱校園民謠的帥小伙的愛,可是時過境遷,她竟再也激動不起來了。紅火不知道當初要是真跟亞非談戀愛會是什麼樣。直到見到亞非這個念頭仍頑固地呆在她腦子裡,揮之不去。
紅火在飯店大堂里一眼認出了背光而坐的歐亞非。
「亞非!」她逼尖的嗓音吸引了一些人的目光,其中也包括亞非。
紅火看到陽光下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孔是那樣的完好無損,每一根線條都是那樣恰到好處地起承轉合。他穿了件寬條條的套頭衫,牛仔褲。頭有些長了,這樣就顯得背好像微微有些鉤著似的。他這種不經意的鉤背動作和他頭上那把甩來甩去的長配在一塊兒,很有一種自然隨和的味道。紅火想越是「腕兒」就越要裝出這樣一副隨隨便便的樣子來吧,而紅火則顯得鄭重而拘謹。
飯吃得很簡單,二樓有一間很大的自助餐廳。紅火喜歡那些顏色搭配漂亮的菜。似乎是同學中間沒有人不知道紅火就快要出國了,亞非也是這樣認為的。亞非說儘管你要出國,我們還是可以做一回短暫的朋友對吧?
紅火想了想說,你現在還缺朋友或者說是女人嗎?我想你現在應該是要啥有啥了。很多人跑來跑去到架子上去拿菜,餐廳里顯出一種動態的慌亂。人們在眾多的選擇面前往往會顯得無所適從。紅火說我今天和你出來就是想找個人聊聊,墳場那鬼地方都快把我悶出病來了。
歐亞非很壞地笑了一下,紅火覺得那笑容裡面內容深刻。
紅火住在墳場的目的一是因為上班遠,二是為了躲避母親。在墳場呆著,一天的時間便從真正意義上屬於自己。但墳場的日子實際上是很無聊的,教員們湊在一起不是牢騷就是打牌、下棋。女的也打,湊齊四個人就是一桌,沒白天沒黑夜地殺。王冰冰一來就說,年輕時不瀟洒幹嘛。紅火對這種所謂的「瀟洒」很是看不起。她男朋友大雄倒是很欣賞她這股瘋勁,兩人都是那種得過且過的人。
「打牌打牌!」
王冰冰還在被窩裡的時候就眼屎巴拉地叫嚷開來,這時候她男朋友正等在門外,把一小鍋用鋼精鍋煮的粘米稀飯抱在懷裡,「冰冰」「冰冰」地叫著,等待她去把門打開。紅火不理解一個男人怎麼會一天到晚屁事不幹專門圍著老婆轉。冰冰很會撒嬌地坐在被窩裡吃稀飯,吃完把碗一推蓬頭垢面就去胡擄昨晚的牌局。她洗牌的動作快而爽利,全然不像干別的事那般有氣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