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十八章(1)
從來沒有找到過真實和平靜!也從來不知道如何與上帝相會!我們從來沒有獲得過徹底的平靜,與此相反,倒是一再受擾於有關什麼是平靜的解說,還有我們對平靜的渴求。
——[葡萄牙]費爾南多·佩索阿
北京的春天短得就像世紀末的一場戀愛,你當它還沒開始,其實它已經結束了。一切都是潦草的、不耐煩的、短期的和「速食」的。人們大量揮霍著時間和激,一副「過把癮就死」的樣子。但春天不管怎樣短暫,畢竟帶來一點新的東西,一點推動,一點波瀾,冗長的、大雪封門的冬天總算過去了,紅火的心事經過一冬的沉澱,也變得清澄起來。她振作精神,要干一番事業的樣子,雖然幾經騷動折騰到現在,她連「事業」這個詞原本的含義都搞不懂了,卻依舊執著地認為自己是那種最應該干點什麼的女人。平平庸庸不是紅火的性格。
很快地,讓紅火施展才華的機會接踵而來,紅火原來所在的那家莫利森公司的老闆藍先生有天下午「呼」了一下紅火,紅火當時正坐在辦公室里打稿子,手指在雪白的電腦鍵盤上「咯噠」、咯噠「有節奏有靈性地跳動著,十個塗了淡粉紅指甲油的美麗指尖,好像十個穿了玻璃舞衣輪流出場的小人,一個跳完了又輪到下一個,每一下都踏在鍵盤的固定位置上,閉著眼睛都不會錯。由於精神太集中了,呼機的」bb「聲響起來的時候她常常是被嚇一大跳。有一陣子紅火患了」呼機過敏症,總覺得那個小東西會突然之間驟然響起,打斷她的思路,插人她的現行狀態,使她變得異常緊張。望著那個小小的黑色盒子,紅火不知道將會生什麼。
尋呼機這玩藝兒就像個性格古怪的女人,有的時候它幾天都不吭一聲,有的時候又格外貧嘴,一小時之內狂呼濫炸數遍,攪得人腦漿子都疼了。它是突然的,出人意料的,有些讓人難以把握。它像濃縮人生各種遊戲的一個小小魔盒,只要它嘀喃一響,事就來了。
那天藍先生「呼」紅火,紅火很快回了電話。
「請問哪位先生呼的紅火?」
「聽不出來我是誰了嗎,紅火?」
紅火聽出他是藍先生。藍先生說他有極重要的事要跟紅火商量,他讓紅火到他住的那家飯店來面談,紅火早早結束手裡的活兒,又給安琪打了個電話。
安琪正在家裡自己做美容,臉上抹得像京劇里的大花臉一般,臉上緊繃繃的,說話有些困難,可她還是忘不了跟紅火貧了幾句,她說:
「藍先生叫你又沒叫我去,誰知道他什麼意思啊。」
紅火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庸俗呀?」
安琪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兩人說好見面地點,隨即掛斷電話。
紅火拿著化妝盒到洗手間去補了一下唇線。從光線明亮的大鏡子里紅火看到一張依舊很明媚的臉,她那對天生的彎得像弓一樣的眉毛,正成為今年的時髦眉型,許多女孩子刻意把眉毛做成那種形狀,而她紅火生就就是那樣子的,爹媽給的,攔都攔不住。紅火有些得意地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揚揚眉又聳聳肩,聽到衛生間裡間有嘩啦啦沖水的聲音,這才收拾起化妝品離開洗手間。
紅火先打車到電腦人酒屋去找安琪。安琪已經吩咐奔騰一百到街對過的小吃店去端兩碗面過來。
「最近減肥,」安琪抱歉地笑道,「你陪我吃慘點兒吧。」
紅火撅起下嘴唇來「呋」地吹了下額前的流海兒,兩隻眼翻起來朝上看直翻白眼。
「你減肥我不減哪!我要吃生猛海鮮,或者吃——」
「那你叫藍先生請吧。他呼你幹什麼,八成對你有什麼企圖吧。」
安琪一邊「噝嚕」「噝嚕」地吃面,一邊對紅火擠了擠左眼。安琪是那種沒心沒肺的女孩子,沒緣由地快樂。傷心也只傷一小會兒,好了傷疤忘了疼似的。「有酒沒有?拿兩杯過來。」她想起什麼似的對身邊一個女孩號施令,紅火這才看出一個女老闆的威力。
安琪的頭已經長長了,她現在已經對先鋒前衛的板寸頭不感興趣了,她說任何時髦的東西都不會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