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十八章(4)
的確什麼事也沒有生,這一天就過去了。***分手后他們每天通一次電話,有的時候是兩次,互訴衷腸。有一天,史冬青要去南方一個小城出差,問紅火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去,「也就三五天就回來了。」他在電話里用的是懇求的語氣,卻讓紅火心裡一硌,覺得男人有時也很軟弱,生怕被傷害了似的。紅火心中忽然生出無限寬容,便滿口答應下來。
上飛機那天紅火只背了個黑色小包,她並沒有做長遠打算。三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她這樣打算著,便只在包里放了一管口紅兩條內褲,還有一件寬大的黃綢睡衣,還帶了幾片安眠藥,她一換地方容易睡不著覺,口紅和安眠藥是她無論走哪兒都必須帶在身邊的。她在機場候機廳見到了史冬青,他和三兒一人拎著個精幹的公事皮箱,三兒是史冬青報社的同事,個子不高,蓄長,瘦臉,神憂鬱。紅火不知道史冬青是怎樣跟三兒介紹她的身份的,他對她相當地客氣,客氣當中又包含著一點疏遠的敵意。
飛機起飛以後,地面上一切俗念也就斷了。
從高空中俯看整個地面,原有的比例失去了,重心也有點傾斜。紅火這時想的是萬一這架飛機失事,她也算死在了一個有點喜歡她的人身邊了吧?這想法使她有一點興奮,興奮之餘又略微有點害怕。天空中雲海蒼茫,看不到一點真實的東西。這時候兩個人的手在暗地裡握緊了一下,紅火側過臉來看他,與他交換了一個彷彿生死盟約似的眼神。
飛機落地時他鬆開她的手吐出一口長氣:「唔——終於還是沒有死——」她微笑著看他一眼,彷彿他們共同找到了問題的答案。鬆開安全帶,旅客們依次走下飛機。三兒跟在他們身後,始終保持著一點距離。
汽車在機場外面的停車坪上等他們,上車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他們還有兩個半小時的路程要趕。汽車很快開上高速公路,成為滑行在黑夜裡的一道流星。車內的燈並沒有開,三兒很知趣地坐在前排,和司機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車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水珠沾在玻璃窗上,成了一粒粒模糊不定的星星一樣的東西。小雨忽下忽停,紅火和史冬青一路嘰嘰噥味說著別人聽不到的耳語,前方的路像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黑色隧道,只車燈前面那麼一點光亮。史冬青在黑暗中攥著紅火的一隻小手,感覺到她的柔軟和溫熱。聽她說話,實際上完全無法聽清她話里的真正內容,車裡太暗了,看不仔細她,但耳邊軟絲絲的儘是她說話時的吹氣,熱的,癢的,帶電的,彷彿撫著他的臉頰,也撫著他的心。
紅火以為他一直在聽,他也確實在聽,心思卻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她希望車子永遠不要停下來,而他則希望車子快點到,兩人手拉著手,心境卻是兩樣的。史冬青想的是如何既有一次快樂的婚外戀,又不留下任何麻煩。他妻子像防賊一樣地看著他,在北京他很難有機會和喜歡的女人約會的。紅火卻在想他是多麼溫文羞澀啊,和這個匆忙的快節奏的時代格格不入。令紅火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紅火第一次見到他竟是在亂鬨哄的搖滾party上。
他們到達那個南方小城的時候雨已經停了。春天的雨都下不長的,熱來得快去得也快。紅火併不指望能和誰在一起天長地久,她只希望這三天能過得圓滿,然而這卻是一次使她傷心的旅行——紅火沒想到三天之內他們就結束了一段原以為會很甜蜜的愛故事。事態的展之快令紅火和史冬青雙方都很驚異,他們去的時候是一對侶,回來的時候卻連飛機的座位都不願挨在一起了,紅火和史冬青之間隔著一個三兒,那種委屈說也說不出,紅火只好把委屈囫圇地吞到肚子里去,但她到死也不明白一個頭天還口口聲聲說著愛她的男人,第二天怎麼會像戲曲里的變臉一樣,變成另外一個冰冷怪異愛搭不理的人?
細想起來事大概是由招待那一方過於熱引起的。招待他們的人他們叫他「董事長」。
董事長第二天傍晚開車過來接他們一起到歌廳唱歌。紅火不想去,她想和史冬青兩個人在屋裡靜靜地呆著,聽聽窗外的雨,享受片刻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