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章迷途青春(17)
果不死,前途成就正未可量呢!……』我聽了這話彷彿得了一種暗示,窺見姑姑心頭隆起紅腫的傷痕。***——我因問道:『姑姑,你為什麼說這種短氣的話,你的前途正遠,大家都希望你把成功的消息報告他們呢。……』姑姑撫著我的肩嘆道:『三妹,你知道正是為了希望我的人多,我要早死了。只有死才能得到最大的同。……想起兩年前在北京為婦女運動奔走,結果只增加我一些慚愧,有些人竟贈了我一個準政客的刻薄名詞。後來因為運動憲法修改委員給我們相當的援助,更不知受了多少嘲笑。末了到底被人造了許多謠,什麼和某人訂婚了,最殘忍的竟有人說我要給某人做姨太太,並且不止侮辱我一個。他們在酒酣耳熱的時候,從他們噴唾沫的口角上,往往流露出輕薄的微笑,跟著,他們必定要求一個結論道:「這些女子都是拿著婦女運動做招牌,借題出風頭。」……你想我怎麼受?……偏偏我們的同志又不爭氣,文蘭和美真又鬧起三角戀愛,一天到晚鬧笑話,我不免憤恨終至於灰心。不久政局又生了大變,國會解散……我們婦女同盟會也就冰消瓦解。在北京住著真覺無聊,更加著不知趣的某次長整天和我夾纏,使我決心離開北京。……還以為回來以後,再想法團結同志以圖再舉,誰知道這裡的環境更是不堪?唉!……我的前途茫茫,成敗不可必,倘若事業終無希望……到不如早些作個結束。……』
「姑姑黯然地站在月光之下,也許是悄悄地垂淚,但我不忍對她逼視。當我在回來的路上,姑姑又對我說:『真的,我現在感到各方面都太孤零了。』玲姐,姑姑外之意便可知了。」
沙侶靜聽著,最後微笑道:「那麼還是結婚好!」
玲素並不理會她的話,只悄悄地打算盤,怎麼辦?結婚也不071
好,不結婚也不好,歧路紛出,到底何處是歸程呵?她不覺深深地嘆道:「好複雜的人生!」
沙侶和三妹妹沉默了,大家各自想著心事。四圍如死般的寂靜,只有樹梢頭的黃鸝,正婉轉著,巧弄她的珠喉呢。
雲蘿姑娘
這時候只有八點多鐘,園裡的清道夫才掃完馬路。兩三個采雞頭米的工人,已經駕起小船,盪向河中去了。天上停著幾朵稀薄的白雲,水藍的天空好像圓幕似的覆載著大地,遠遠景山正照著朝旭,青松翠柏閃爍著金光,微涼的秋風,吹在河面,銀浪輕涌。園子里遊人稀少,四面充溢著遼闊清寂的空氣。在河的南岸,有一個著黃色衣服的警察,背著手沿河岸走著,不時向四處瞭望。
雲蘿姑娘和她的朋友凌俊在松影下緩步走著。雲蘿姑娘的神態十分清挺秀傲,彷彿秋天裡冒霜露開放的菊花。那青年凌俊相貌很魁梧,兩道利劍似的眉,和深邃的眼瞳,常使人聯想到古時的義俠英雄一流的人。
他們並肩走著,不知不覺已來到河岸,這時河裡的蓮花早已香消玉殞,便是那蓮蓬也都被人採光,滿河只剩下些殘梗敗葉,高高低低,站在水中,對著冷辣的秋風抖顫。
雲蘿姑娘從皮夾子里拿出一條小手巾,擦了擦臉,仰頭對凌072
俊說道:「你昨天的信,我已經收到了,我來回看了五六遍。但是凌俊,我真沒法子答覆你!……我常常自己懷懼,不知道我們將弄成什麼結果……今天我們痛快談一談吧!」
凌俊噓了一口氣道:「我希望你最後能允許我……你不是曾答應做我的好朋友嗎?」
「哦!凌俊!但是你的希冀不止做好朋友呢?……而事實上阻礙又真多,我可怎麼辦呢?……」
「雲姊!……」凌俊悄悄喊了一聲,低下頭長嘆。於是彼此靜默了五分鐘。雲蘿姑娘指著前面的椅子說:「我們找個座位,坐下慢慢地談吧!」凌俊道:「好!我們真應當好好談一談,雲姊!你知道我現在有點自己制不住自己呢!……雲姊!天知道:我無時無刻不念你,我現在常常感到做人無聊,我很願意死!」
雲蘿在椅子的左坐下,將手裡的傘放在旁邊,指著椅子右讓凌俊坐下。凌俊沒精打采坐下了。雲蘿說:「凌俊!我老實告訴你,我們前途只有友誼,或者是你願意做我的弟弟,那麼我們還可以有姊弟之愛。除了以上的關係,我們簡直沒有更多的希冀。凌弟!你鎮住心神。你想想我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我實在覺得對你不起,自從你和我相熟后,你從我這裡學到的便是唯一的悲觀。凌弟!你的前途很光明,為什麼不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