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章迷途青春(19)
「姊姊!你不要傷心吧!我也知道你的苦衷,姊姊孤傲的天性,別人不能了解你,我總應當了解你……不過我總痴心希冀姊姊能忘了以前的殘痕,陪著我向前走。如果實在不能,我也沒有強求的權力,並且也不忍強求。不過姊姊,你知道,我這幾個月以來精神身體都大不如前……姊姊的意思,是叫我另外找路走,這實在是太苦痛的事。我明明是要往南走,現在要我往北走,唉,我就是勉強照姊姊的話去做,我相信只是罪惡和苦痛,姊姊!我說一句冒昧的話……姊姊若果真不能應許我,我的前途實在太暗淡了。」
雲蘿姑娘聽了這話,心裡頓時起了狂浪,她想:問題到面前來了,這時候將怎樣應付呢?實在的,在某一種形之下,一個人有時不能不把心裡的深暫且掩飾起來,極力鎮定說幾句和感正相矛盾的理智話……現在雲蘿姑娘覺得是需要這種的掩飾了。她很鎮定地淡然笑了一笑說:「凌弟!你的前途並不暗淡,我一定替你負相當的責任,替你介紹一個看得上的人……人生原不過如此……是不是?」
凌俊似乎已經看透雲蘿的強作達觀的隱衷了,他默然地噓了一口氣道:「姊姊!我很明白,我的問題,絕不是很簡單的呢!姊姊!……我請問你,結婚要不要愛……姊姊!我敢斷定你也是說076
『要的』。但是姊姊,戀愛同時是不能容第三個人的……唉,我的問題,又豈是由姊姊介紹一個看得上的人所能解決的嗎?」
這真是難題,雲蘿默默地沉思著。她想大膽地說:「弟弟!你應當找你愛的人和她結婚吧!」但是他現在明明愛上了她自己……假若說:「你把你精神和物質划個很清楚的界限。你精神上只管愛你所愛的人,同時也不妨做個上場的傀儡,演一出結婚的喜劇吧……」但這實在太殘忍,而且太不道德了呵!……所以雲蘿雖然這麼想過,可是她向來不敢這麼說,而且當她這麼想的時候,總覺得臉上有些熱,心頭有些紅腫,有時竟羞慚得她流起眼淚來!
「唉!這是怎麼一個糾紛的問題呵!」雲蘿姑娘在沉默許久之後,忽然出這種悲嘆的語句來,於是這時的空氣陡覺緊張。在他們頭頂上的白雲,一朵朵湧起來,秋風不住地狂吹。雲蘿姑娘覺得心神不能守舍,彷彿大地上起了非常的變動,一切都失了安定的秩序,什麼都露著空虛的恐慌。她緊張握住自己的頸項,她的心房不住地跳躍,她願意如絮的天幕,就這樣輕輕蓋下來,從此天地都歸於毀滅,同時一切的糾紛就可以不了自了。但是在心裡的狂浪平定以後,她抬頭看見凌俊很憂愁地望著天。天還是高高站在一切之上,小山、土阜和河池一樣樣都如舊的擺列在那裡,一切還是不曾變動。於是她很傷心地哭了。她知道她的幻夢永遠是個幻夢,事實的權力實在龐大,她沒有法子推翻已經是事實的東西,她只有低著頭在這一切不自然的事實之下生活著。
太陽依著它一定的速度由東方走向中天,又由中天斜向西方,日影已照在西面的山頂,烏鴉有的已經回巢了,但是他們的問題呢,還是在解決不解決之間。雲蘿姑娘站了起來說:「凌弟!077
我告訴你,你從此以後不要再想這個問題,好好地念書作稿,不要想你怯弱的雲姊,我們永遠維持我們的友誼吧!」
「哼!也只好這樣吧。——姊姊你放心呵,弟弟准聽你的話好了!」
他們從那山洞出來,慢慢地走出園去。晚霞已布滿西方的天,反映在河裡,波流上出各種的彩色來。
那河邊的警察已經換班了,這一個比上午那一個身體更高大些,不時拿著眼瞟著他們。意思說:「這一對不懂事的人兒,你們將流連到什麼時候呢!……」
雲蘿姑娘似乎很畏懼人們尖利的眼光。她忙忙走出園門坐上車子回去,凌俊也就回到他自己家裡去。
雲蘿姑娘坐在車子上回頭看見凌俊所乘的電車已開遠,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心裡頓覺得十分空虛,她想到一個人生活在世界上只有靈魂不能和身體分離,同時感也不能和靈魂分離,那麼緘向荒丘又怎麼做得到呢!但是要維持感又不是單獨維持感所能維持得了的呵!唉!空虛的心房中,陡然又生出糾紛離亂的恐怖,她簡直彷彿喝多了酒醉了,只覺得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不久到了家門才似乎從夢中醒來,禁不住又是一陣悵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