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二章迷途青春(22)
清晨起來,我就把昨夜買來的漂亮信紙鋪在桌上,那是一張紫羅蘭色的洋信箋。我拿了一桿自來水筆,斟酌了很久,我不知道怎樣稱呼他好……我想寫「先生」可是太客氣了,寫名字又太不客氣了。我想我還是來個沒頭沒腦吧。唉,一張紙一張紙地被我撕了團了,我還是不曾把信寫好。想來我是太沒有藝術天才了,所以我寫不出我內心的熱。……可是天知道越寫不出,我內心的燃燒越猛烈。我幾次拋下筆要想去找仲謙,我(想)不顧一切,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我吻他無論什麼地方,我要使密吻如雨點般地落在他的頸子上,臉上,口角上。唉,我狂了。我放下紙筆,我跑到門外,我整個的心集注在這上面。
命運真會捉弄人,偏偏仲謙又出去了。我坐在他的辦公處整整等了三個鐘頭,他始終沒有來,我只好喪氣地回家了。我打算寫一愛的歌讚頌他,想了一個下(午)半天,只有兩句:「為了愛,我的靈魂永遠成為你的罪囚,服帖地、幽靜地跪在你的面前!」
我往屜子里抽出一小張淺紅色的信箋,把這兩句話寫在上面,同時把一卷人家寄給仲謙的報紙,收在一起,預備明天早晨送給他去,一切布置妥帖了。我靜靜地倒在床上,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小小的房間里已充滿了黑暗,但我不願擰亮電燈,只閉著眼,悄悄地在織起那美麗的幻夢。恍惚間仲謙已站在我的面前,我連忙起來,握緊他的手,「呀,仲謙!」我用力地撲了前去。忽然我的臂部感到痛疼,連忙定神,原來是一個夢!屋子裡除了黑暗一無所有。難道仲謙是躲在這暗影里嗎?有了這一念,我不能不跳起來開亮了電燈,一陣強烈的光,把所有的幻夢打破了。只084
見一間擺著一些簡陋的傢具的小屋子冷清、寒磣的環境,包圍著一個懷人的少女。唉,真無聊呀!
九月八日
我已經把那張紙條送給了仲謙。不曉得他看了有什麼感想?我希望他回我一封信,因此我一整天都不曾出去。我怕送信來時,沒有人接收。但是一直等到傍晚,還是一無消息。這多麼使我心焦!……我正披上大衣,預備到他住處去找他,忽然聽見有人在敲我的房門。
「哪一個?請進來!」我高聲應著。果然眼看門打開了,原來是友愚,一個中年的男子,是我們團體的同志。我不知道他來幹什麼,想來總是關於團體工作的交涉吧?我拖了一把椅子請他坐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香煙盒來,一面拿香煙,一面說道:「你這兩天精神似乎不很好吧!」
「沒有什麼呀!」我有些臉紅了,因為他同仲謙是好朋友,莫非他已知道我的秘密嗎?我向他臉上一望時,更使我不安,他滿臉躊躇的神色弄得我的心禁不住怦怦地跳動。
「你有什麼事嗎?」我到底忍不住向他問了。
「不錯,是有一點事,不過我要預先聲明,我對於你的為人一切都很諒解,我今天要來和你談談,也正因為我是諒解你才敢來;所以,一切的話都是很真誠的,也希望你不要拿我當外人。大家從長計議!」
他的這一套話,更使我不知所措了,我覺得我的喉嚨有些哽,我的聲音有些顫。我僅僅低低地應了一聲:「是!」085
友愚燃著煙,又沉吟了半晌才說道:「今天我看見仲謙,他心裡很感激你對他的意。不過呢,他家裡已經有太太,而且他們夫婦間的感也很好。同時他又是我們團體的負責人,當然他不願意如一般人一樣實行那變形的一妻一妾制。這不但是對你不起,也對於他的夫人不起。所以他的意思希望你另外找一個志同道合的愛人。」
「當然,這些事我早就知道,不過我在這世界始終只愛他一個人。我並不希望他和太太離婚,也不希望他和我結婚。命運老早是這樣排定了,難道我還不明白嗎?但是,友愚,你要諒解我,也許這是孽緣。我自從見了他以後,我就是熱烈地敬他愛他,到現在我自己已經把自己織在網裡。除非我離開這個世界,我是無法擺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