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木凸(10)

10.木凸(10)

說起來,事還是在盛橋的後期生的。***前期,我做得還算一順利。計劃在盛橋辦的一個紗廠一個醬坊一個花紗布門市和一個珠算講習所,除了那個紗廠的規模不似原計劃的那般大,其他的應該說都還算如意。於是我準備趁熱打鐵,按五千噸級碼頭的規模擴建盛橋的木堡港,並籌建一個股份有限的輪船公司,兼搞客運和貨運。我以為事應該比我剛到盛橋那會兒更加地順當,但沒料想,各種障礙卻鋪天蓋地般湧來。後來我才搞清楚,在初期,盛橋方面的人和上海方面的人都不給我障礙,是因為他們雙方都以為我到盛橋來,無非是像上一次那樣,在上海閑得太久了,上蘇北來花點錢,玩一把。玩夠了自然會回上海去過他們所要我過的那種安生日子。對他們既構不成威脅,更談不上危害。盛橋方面的人不了解況,甚至還以為我當時仍掌著譚家的實權。他們想通過幫我的忙,日後從譚家的其他生意中得到更大的回報。一直到讓我當上盛橋的商會會長。後來他們雙方一看,事完全不像他們想的那樣,我真要在盛橋紮下根來了,真要脫離上海的那個譚家門了,他們雙方的打算都要落空了。於是開始對我用真功夫了。處處為難我。不要說新建中的碼頭舉步維艱,連已建成的那幾爿廠店作坊,用電用水用人用料都成了問題。連我這個當會長的召集個例會,一度都無人問津。應該說,這時生的一切,才是正常的。才是我要做事的真開端。我只有衝破了這一層障礙,才能說真正奠定我自己做事的基礎。也才真顯示我要獨立做事、能獨立做事、真有別於譚家那些只會依賴別人、看別人臉色過日子的男人。白天、在人前,我也是這樣鼓勵我自己的。但到了晚上、到了人後,我卻無法控制自己了。我惶恐。我憂慮。我思前想後翻來覆去。我吃不下飯。我設想種種方案,怎麼去讓那些對我不高興的人重新高興起來。我受不了周圍的人對我不高興不滿意。我怕看到他們對我板著臉。我又一次墮入以往的那種困境:每做一件事,都要不由自主地想到別人會怎麼看我。我整大捉摸著周圍人的臉色。我不敢出門。我甚至都怕接電話。我忽然開始懷念起我在譚家時非常痛恨的一個管家。我總在想,要是他在我身邊就好了。他一定能解決這些難題。我命令自己不要這樣想。我知道我這樣想,就顯得我太無能太軟弱也太不是個東西。但我還是制止不住自己。連我一個最好的女友(就是您知道的那個黃小姐)也勸不住我。為此我們大吵了幾場。我所有的老毛病都開始泛濫了。這一點尤為甚。關起門來,在自己親人熟人面前,顯得特別厲害,也任性,但在外人面前,卻又顯得特別軟弱無能怕事。而且我控制不住自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你不知道我過去是多麼恨我們譚家的那個總管。沒想到我一旦開始獨立做事,我卻會那樣地在潛意識中期盼著他祈求於他。現這一點后,我覺得我這個人真的沒指望了。我對我自己真的失望了。我真的覺,我改變不了了。我譚宗三說到底,還是一個譚家人。一個不折不扣的譚家男人。我無法改變我這個姓了。我無法換盡我血管里的血了……它們來自我那根彎曲的脊髓。那根譚家為我製造的脊髓。我甚至覺得我要再在盛橋待下去,我馬上就要像我的那位大侄子一樣,止不住地大出血了。我又不好意思打退堂鼓回上海,這才求助於我那兩個政界的朋友,把我安排到了通海……克瑩:

明天你那位遠房姑夫將派一艘專船來接我去盛橋。他本來打算親自來上海接我的。但不久前,他接到通知,南京方面已決意要調他去司法部任職。這件事醞釀已久,但中間幾經周折,歷時不短,持異議的也不少。現在高層總算有了決斷,就得趕快把該辦的手續辦了,以免夜長夢多再生變故。其實對於他的能不能來接,我實在是並不在意。我真正在意的是,你能不能理解我此次的行動。你應該明白,放棄上海,對於我來說,絕對是一件非常不得已的事。而要到蘇北那樣一個地方,去說一聲從頭開始,也絕非易事!這一次我不是任性。不是在耍少爺脾氣。不是。瑩,你一定要明白,我從來沒有這麼激動過。我從來沒有感受過這種生的衝動。行的嚮往。我真的我覺得我非常想做事。嚮往船。嚮往風。嚮往跟水手聊天。在風浪三四級、又下著中量雨的況下,堅持在甲板上散步,了看望遠鏡……按原先的計劃,船先到小張島,當晚就住在你姑夫家,並由幾位副典獄長出面為我接風。第二天,把盛橋、木堡港和\"省八\"和\"女三\"以及小張島小鎮上所有名流士紳都請來,搞一個大型聚餐會,還要為我舉行個盛大的舞會。把前幾年剛辦起來的盛橋護士學校高班女生,請一二十個來,助助興。但我都拒絕了。不是擔心你因此會\"吃醋\"。不是的。我想儘快去盛橋。我在盛橋的那位老朋友薩重冰,也於本月接到新的委任令,將奉調通州專區行署任專員。我必須在他離開盛橋前,仔細地跟他談一談我在盛橋的打算。有一些事,比如未來新建工廠的廠址、地皮購置的價格、廠內一些重要辦事人員的推薦等等,都還需要他的大力協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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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凸(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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