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唯有退
秦相微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
沒有可以！
即便是重來一次，知道會被皇上遷怒，很長一段時間都被同僚嘲笑，他也會來。
即便……
即便凌初一不用人情來換，他若知曉宮門口的事，他也會來走一趟。
只要能救下，外面那些百姓！
凌初一說他虛偽也好，說他又當又立也好，他都會來上這一趟。
也會……
秦相抬頭，看了一眼盛怒中的皇上，低頭叩首認錯：「臣有錯，請陛下息怒！」
「臣擅自作主，因縉王妃救過臣的兒子，得知縉王妃失蹤，怕縉王妃出事，為幫縉王儘快找到縉王妃，情急之下，下令封城門尋人。」
「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賜臣死罪！」
封城門三天三夜，這個罪沒有人能背得起。
任何一個人被推出來，背上這個罪名，斷的不僅僅是仕途，還有舉族的性命。
這個罪……
唯有他來背，唯有他來領。
且，他有足夠的理由，能將此事前後邏輯對上，能給天下一個交代。
甚至，還能暗暗帶上縉王府，給縉王府抹一點點黑，把皇上從中徹底的摘出來，不讓皇上沾到一點腥。
而他……
秦相知道，他大概不會死。
他這是在為皇上，為縉王背黑鍋。
若是普通官員，必然是死罪。
可他是東陵的相爺，再加上他主動站出來，為皇上解決此事，保住了皇上的名聲，也不用讓皇上為難，皇上哪怕是為了做給朝臣看，也不會要他的命。
最多
便是告老還鄉！
不然，以後哪還有朝臣敢站出來，為皇上效力。
秦相想得明白，再次請起罪來，也就不那麼慌了，而是有理有據：「臣為報私恩，以權謀私，罔顧百姓死活，罔顧京城安危，命人封鎖城門，致使百姓損失無數，乃是大罪。臣請皇上重懲！」
秦相在認罪的時候，只認一切都是他擅自作為，是他的命令，沒有說什麼假傳聖令。
假傳聖令，那就是皇上不想殺他，也得殺了他。
不殺他，其他人見到，假傳聖令的他還能活，指不定就有人動了心思。
而且，他在認罪的時候，還帶上了縉王府，說一切都是因他私心，是為了幫縉王府，也算是給縉王抹了一點黑，也能讓皇上高興。
皇上高興，滿意他的作為，就更不可能要他的命。
畢竟，皇上要的也只是，給京中百姓一個交代。
把他這個相爺推出去，足夠可以平息百姓的怒火。
「相爺！」
「相爺，你……」
跟著來的六部尚書，聽到秦相的話，人都傻了。
他們是來求皇上開城門的，不是來認罪的呀。
秦相他這是要自毀前程呀。
六部的尚書，平日與相爺也不是一條心，平日在政見上，也多有爭論，可這一刻他們還是為秦相紅了眼。
他們很清楚，秦相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但卻保全了聖上，讓聖上免於難堪，免於被天下百姓指責，也免於被縉王抓到把柄。
秦相他，高義呀！
六
部尚書的臉上，也被墨汁濺到了，不過有秦相在前面擋著，他們臉上只有幾滴，不算特別醒目。
先前，他們也為臉上的墨汁愁得不行，此刻卻顧不得那些，一個個紅著眼眶，看著秦相匍匐在地的身軀。
此刻的秦相，趴在地上，很是矮小，可在他們眼中，秦相卻是無比高大。
「請聖上，賜罪。」秦相卻是充耳不聞，只繼續請罪。
他已經想好了，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最壞的打算，是他死，以死謝罪。
依他對皇上的了解，皇上不會殺他。
他們這位皇上，其實是一個有抱負，也很愛惜名聲的人，他想做一番成就，好在青史上留名。
甚至皇上打壓縉王，為打壓縉王不擇手段一事，在秦相看來，皇上也沒有做錯。
作為東陵的宰相，秦相也是站在皇上這邊，希望縉王能交出兵權的。
任何一個當皇帝的，都不可能容忍一個，功高震主、手握重兵的藩王存在。皇上唯一做錯的，就是太過急切，低估了縉王的權勢。
但他也知道，縉王不可能交出兵權。
若是皇上能採取懷柔政策還有一絲可能，現在雙方鬧得這麼僵，縉王就更不可能交出兵權。
不交出兵權，縉王還有一條活路，要是交出兵權，縉王就只有死路一條。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皇上忌憚縉王手中的兵馬，不敢動手也就罷了。
縉王手中沒了兵權，皇上還有什麼好忌憚。
這世間，要
一個人「自然死亡」有的是辦法。
不管縉王有沒有，之前有沒有別的想法，被皇上逼到這個份上，哪怕是為了活命，他也得要有別的想法了。
便是縉王不想，縉王手下的人，也會推著縉王往前走。
他們也同樣的不想死，不想仰人鼻息而活，為了活命只能
秦相已可以預料，東陵未來的局勢，而他……
原本他作為東陵的宰相，他雖不是皇上的心腹，卻是堅定的保皇黨。縉王與皇上相爭，他只要站在皇上這一邊即可。
但是……
凌初一救了他的兒子。
他欠了凌初一，一個天大的人情。
而凌初一，又成了縉王妃。
雖說，他們心裡明白，今日之事過後，他欠凌初一的人情已經還了。
甚至凌初一走之前，還特意留下一句，近乎羞辱他的話，也是在告訴在場的人，她與他是不對付的，可是……
秦相了解皇上。
帝王多疑。
哪怕他再怎麼坦蕩，再怎麼一心為公，也抵擋不住帝王的多疑。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不可能輕易清除。
他站出來，為皇上背下這個黑鍋，背上這個罵名，也算是君臣相得了。
他在他們君臣感情最深、沒有半點齷齪、對彼此印象最好的時候退出，待日後皇上想起來，看到他的後人，只會記他的好，而不是懷疑他。
他當然不舍，不舍手中的權勢，但秦相也知道，有些事他必須要做。
「請皇上，賜罪。」秦相叩首匍匐在地，
一陣哽咽。
他是真的不舍，卻不得不退。
為了聖上的名聲，為了秦家的將來，他都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