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大姐,我來找你了,我孤單啊……
他的身上,沾染了地板的污漬,墨發顯得凌亂,看上去狼狽不堪。
長風怎麼也想不到,丰神俊逸,雍容高貴的三殿下,會是這個樣子。
「三殿下,月小姐都這樣說了,您不好受也沒有辦法,這世間百花千姝,傾慕您的不在其數,您又何必為了月小姐……」
長風搖頭,他一直以為,三殿下是最看得開的人,沒想到他卻比任何人都要執著。
姬鳳翼仰首,一倒半罈子的酒,酒水順著他的下巴流下頸部,他雙眸迷離地看著半空,光芒渙散。
「你說她,不是一個純善的人,也非大度寬容之輩,為何卻讓人念念不忘呢?這世間女子啊,再也尋不到這樣一株孑然自傲,渾身帶刺的薔薇了。」
長風沉默了一下,「月小姐的性子著實讓人難以忘記,殿下不要怪卑職多嘴,月小姐可以成為知己,卻不會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因為她只為了自己而活,即便她願意嫁給殿下,以後才是真的考驗,朝政波雲詭譎,處處算計,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她卻不會顧全大局,只怕是難哪。」
「她不顧全,是因為她有這個能耐自保,誰也奈何不得她,所以她不會為了任何人犧牲,我也自信有這個實力保證她無憂無慮,想如何便如何,只不過她不願點頭罷了。」
姬鳳翼眼眸染上了一抹至冷的漆黑,「她答應了拓跋珏。」
長風沉吟,忽然神色一動,「殿下,這會不會是月小姐的託辭,屬下記得,她對拓跋珏也是無意的。」
姬鳳翼微怔,苦笑,「這不過是猜測罷了,再說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能有假么?」
他支撐著座椅搖晃著站起身來,咳嗽了幾聲,鮮血飛濺到掌心,長風吃了一驚,「殿下……」
姬鳳翼閉上眼睛,「都收拾了吧,本殿想好好靜一靜。」
月緋央坐在涼亭下,任夜風吹拂著她的臉,眸子微微悵然。
「大小姐,外面風大,進入屋子吧,免得著涼了。」芷清在一旁勸。
「今夜月色正好,不賞可惜了。」月緋央拿起糕點,放在口中,慢慢地嚼著。
奴欒在月緋央身邊坐下,一雙烏黑的眸子泛著天真的光芒。
「小姐,每次看到月亮,我都好想好想父親和娘親,可惜他們已經不在了。」
月緋央摸摸他的頭,「你的父親和娘親相信也在想你呢,這裡就是你的家,大家會一直陪著你的。」
凡崢看著這一幕,臉上滿是不服氣,「小姐,我也沒有父母,你也要摸摸我的頭,不然不公平。」
月緋央也摸摸他的頭,「你呀,整天吃什麼醋,你還是節省一點兒,把醋讓給以後喜歡的女孩子。」
「才沒有,只是有些人總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我還不如也跟小姐討要一點關心。」凡崢不滿地看了奴欒一眼,這個傢伙晚上睡覺總溜出去,他跟蹤了幾次,都沒跟上他的影兒,他總覺得他不太正常。
他正要開口說出這件事,奴欒忽然垂下眼皮,「大小姐,您懂醫術,能不能治治我,我……」
「你怎麼了?」月緋央好奇地問道,她看出來奴欒有難言之隱。
奴欒咬了一下嘴唇,「我會夢遊,這是聽別人議論提起來的,我怕夢遊會傷害到別人,所以請小姐為我醫治。」
凡崢想說的話噎在喉嚨,奴欒的行為用夢遊來解釋還是說得通的,只是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月緋央不由得笑了,「夢遊一般不會傷害人,不過你會夢遊說明你睡得不好,我給你開一些安定入神的葯就好了。」
「謝謝小姐。」奴欒低聲說,抬眼看了凡崢一眼,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又很快掩飾了過去。
凡崢感覺到奴欒的目光有些不對勁,等他看向對方,才發現一切如常,難道是自己多想了?
一個人影落在涼亭外,周圍的氣氛頓時清寒了不少,他一步步踏上台階。
月緋央看清對方的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來做什麼?」
「來看看你。」
姬鳳凌不由分說,在她對面坐下,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很想見她……
月緋央好笑道,「是我這張臉二殿下現在還認不清,還是無聊至極。」
這個時候都準備睡了,他還有心思往這兒來?再說,她是真的一點也不想看到他。
「你要如何認為都可以,我只想在這兒坐一會兒。」
姬鳳凌幽幽道,聲音帶著一絲沉啞,比起姬鳳翼,他性格要壓抑得多,因此不像他那樣發泄情緒,只是胸口像堵了什麼,越來越難受。
「二殿下請便吧,不要怪我招待不周便是,芷清,上酒。」
給姬鳳凌上酒,已經是她對他最大的仁慈了,她也不希望他這樣坐著,心思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姬鳳凌唇角微勾,端起酒來,靜靜地抿了一口。
「你不快樂,對嗎?」
月緋央沉默了一下,冷冷道,「二殿下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快樂與否,只是我的事。」
「不,你不快樂,我就會一直惦記著,會難過。」姬鳳凌摩挲著酒杯,「哪怕我怨你,那一次當眾給了我一道傷疤,給了我遺憾和悔恨,可是我知道,這些,全都是我罪有應得,是我咎由自取,我只希望你好,你開心,你說你答應了拓跋珏,可是你並沒有找到如意郎那樣的滿足,如果你真的答應了他,大概是在逃避三皇弟,我只是一個路人,可最難受的人,是我,因為我不希望你這樣折磨自己。」
月緋央眉頭凝起,不得不說,姬鳳凌這番話觸動了她,可是她也只是因為他說中了她的心思,跟他這個人無關。
「二殿下,每個人活著,不一定事事如意,這才是人生,你也從來沒有快樂過不是嗎?又何必來說教我?」
她所見的姬鳳凌,隨時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有什麼資格來要她開心?
姬鳳凌自顧自一笑,帶著一絲悵然道,「以前,我是一個很開心的人,比三皇弟還要開心,我容易滿足,想著做一個閑散王爺,和心愛的人了此餘生就好。」
「可是在洛園我第一眼喜歡上你,又發現救我的人不是你,我就再也沒有開心過,但我已經對錯誤的人許下承諾,我不是一個背信棄義之人,那個人告訴我,她希望她的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男人,她希望成為最尊貴的女人,母儀天下,所以我開始了爭奪,我還要掃除阻礙我和她在一起的障礙,我開始派人殺你,殺三皇弟……」
姬鳳凌輕輕地笑了起來,心頭澀然,「難道這就是宿命么,我恨蒼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恨不得時光倒流,改寫一切,是啊,我再也不會開心了,這一生都是如此,我知道一直不開心時什麼樣的滋味,所以我不希望你這樣。」
月緋央看著虛空,久久不發一言。
她聽出了姬鳳凌的愧疚,那是一種夾雜著無力的懺悔,是啊,她報復了他,這個結果正是她想要的,可是除了一時的痛快,最後又剩下了什麼?
「姬鳳凌,有些事情一開始就錯了,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們都無法挽回什麼,我可以不恨你,可也絕不會再愛你,各自不相擾吧。」
說再多都不過是徒然,他們之間註定是陌路,能不再相互仇殺,已經是最好。
姬鳳凌眸子一派複雜,起身來,負手站在護欄處。
「除非到生命的盡頭,不然,恕難從命,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會開心,我也會為你改變一切。」
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衣袂如黑蝶翩然而逝。
月緋央搖頭,明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又何必再糾纏?如果換了原主,此時此刻一定會感動,可這一副身體里,早就換了一個靈魂。
「小姐,二殿下好深情啊,忽然覺得他沒有那麼討厭了呢。」斂秋說。
「我有我的堅守,他不管怎麼樣都與我無關。」
月緋央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該就寢了。」
半夜風更大了,吹颳得院子裡頭的物什不斷作響,月緋央頭一次難以入眠,她知道跟風刮沒有關係,以前無論外頭自然動靜有多大,她都能安然入睡,這個夜晚卻有些心神不靈。
「嗚……嗚,嗚……嗚……」
一個哭聲隱隱約約地響起。
月緋央眸子眯起,屏息聆聽。
「我死得好慘啊,我的頭撞在牆壁上,腦漿迸濺,我好痛啊,嗚嗚……」
「大姐,是你把我害得這麼慘,我來找你來了,我好寂寞孤單啊,你陪陪我好不好……」
睡在小床上的芷清立刻坐了起來,「小姐,有情況。」
「先靜觀其變。」月緋央皺起眉頭,她一聽就聽出來了,有人在裝神弄鬼。
「大姐,你好沒良心啊,我是你的親妹妹啊,你怎麼忍心要我的命啊,哈哈哈,我也來索你的命,我們一起在地獄做伴吧……」
芷清掀開窗帘,只見一個人影穿著白衣,低著頭,一頭長發披散下來,離地三尺飄過,伴隨著嗖嗖的冷風,看起來陰森可怖。